十年一案：俄罗斯追讨纽约银行“洗钱宿债”

　　　纽约银行（Bank of New York）上世纪90年代在俄罗斯涉入的逾70亿美元洗钱大案，这几日也许将见分晓。

　　28日，莫斯科仲裁法庭法官卢德米拉?普洛瓦就俄联邦海关起诉纽约银行洗钱一案召集庭审。

　　由于纽约银行已于去年7月和梅隆金融公司合并成为纽约银行梅隆公司，因此后者须对合并之前纽约银行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此次作为被告出庭。一旦罪名“落实”，纽约银行梅隆公司可能被判向俄联邦海关赔偿225亿美元。

　　此案的原被告共请出了20多位法律专家和政要为该案辩护或作证，双方的律师团更堪称豪华。值得一提的是，两个律师团的关键人物均来自美国。

　　大案始末

　　这是一桩已经过去近10年的大案。

　　1998年夏，几位英国检察官将其查获的一些跨国公司文件中的一些“有用”部分移交给了加拿大警方。这些资料记录了当时规模在美国排第15位、却很有名的纽约银行一些账户的资金流动情况。美国联邦调查局(FBI)随即介入调查。

　　次年8月，《纽约时报》和《今日美国报》援引FBI人士的话说，1996～1999年，来自俄罗斯和东欧的巨额资金源源不断地从纽约银行的这些账户中转移出去，总额超过100亿美元。

　　借助美国媒体的报道，俄政府才知道有这么一桩惊天大案。于是，俄联邦安全局副局长维克托?伊万诺夫亲赴美国，与美方联手查案。 俄方后来宣布，实际上至少有70亿美元资金从俄罗斯通过纽约银行转移到了西方。

　　至于这些钱的确切来源，至今仍然未能完全廓清。据FBI透露，用于洗钱的纽约银行账户中，有些属于一家名为贝内克斯的英国跨国集团，其老板是谢苗?莫吉列维奇??俄罗斯的一个黑社会大佬。

　　不过，此案的多数调查人员认为，由于经纽约银行账户“洗白”的钱，大部分为大额现金，因此不太可能是黑帮的组织卖淫、贩毒等交易所得。FBI认为，这些钱的主体可能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给俄罗斯的贷款。另有调查人员表示，其中也包括逃离俄罗斯的热钱。

　　“盗窃IMF贷款”一说并非捕风捉影，因为这些钱“洗白”的过程中，有一环是纽约银行俄裔高管娜塔莎?卡加诺夫斯基所管理的东欧业务分部（她任该部门副主管）。《纽约时报》的报道出来后，她即被停职。而她丈夫康斯坦丁?卡加诺夫斯基是俄罗斯著名经济学家，曾任俄驻IMF代表、俄梅纳蒂普银行（Menatep Bank）高管，案发时是尤科斯石油公司副总裁。

　　不过，此案很快有人扛下。2000年，纽约银行英国分行前副主管露西?爱德华兹及其丈夫彼得?柏林（也是俄裔）向美国有关官员供称，两人合谋利用纽约银行将逾70亿美元的资金转移出了俄罗斯。其中，柏林表示，在纽约银行开设洗钱账户的涉案公司中，有几家是他管理的。爱德华兹与柏林夫妇后被美国法庭判处5年缓刑。

　　案子查到这儿，已经陷入“此路不通”的境地。虽然俄罗斯和西方媒体纷纷将一些据说同莫吉列维奇过从甚密或有商业往来的俄罗斯显贵“拉”入了此案，但都没有确凿证据。这些人士包括：传媒大亨、时任俄总统叶利钦金融事务顾问的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现流亡伦敦），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俄前总理切尔诺梅尔金，甚至叶利钦的女儿塔季扬娜……

　　至于纽约银行，则在2005年公开表示，当年自己未能向美国有关部门报告可疑的交易，现在已同美国检察官达成交易，支付1400万美元以中止两项罪案调查。

　　焦点：俄方引用美国法律

　　从此案马脚初露至今，10年过去了，俄美两国已从当时的蜜月期，经过普京时代的对峙与合作并存期，进入刚刚开启的“梅德韦杰夫?普京”双核时代。

　　纽约银行梅隆公司目前已是全球最大的金融资产管理商，而全球金融业也历经大小动荡，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尽管案情已属陈年谜团，但在普京强硬对峙西方的背景之下，俄方对纽约银行一案并不肯善罢甘休。

　　纽约银行在美国罚款结案后，俄罗斯联邦海关表示，既然纽约银行承认其雇员有不法行为，就足以证明该行损害了俄罗斯利益、导致俄国库缩水。于是，去年5月，俄联邦海关在俄境内提起民事诉讼，要求纽约银行赔偿225亿美元。

　　出人意料的是，俄联邦海关提出这一索赔额的依据，是美国的《诈骗者影响和腐败组织法案》（Racketeer Influenced and Corrupt Organizations Act，下称“RICO法案”）。该法案允许3倍的赔偿额。

　　俄联邦海关聘请的律师团，由美国普德哈斯特?奥塞克律师事务所负责组织。这些律师中包括RICO法案的起草者之一G.罗伯特?布兰克利、哈佛法学院教授艾伦?德肖维奇。后者曾为辛普森杀妻案、克林顿绯闻案与弹劾案辩护。

　　律师团成员斯蒂芬?马克斯说，纽约银行在美国接受调查时，已经承认自己在洗钱案中负有责任，并向美国政府支付了巨额罚款，纽约银行当时的董事会主席也“亲口承认经由该行洗钱的金额约为75亿美元”，那么纽约银行梅隆公司就应向俄方支付赔偿金。根据RICO法案，受害方可索取3倍赔偿，75亿的3倍就是225亿美元。

　　纽约银行梅隆公司则以“莫斯科仲裁法庭属商业法庭、无权审理罪案”为由，要求中止此案的审理。该公司还称，俄联邦海关的主张建立在美国RICO法案之上，因此更显不合适。

　　俄方律师团随即进行驳斥。布兰克利28日在莫斯科说，RICO法案的出台，是为了惩治有组织犯罪。该法案既适用于惩治刑事犯罪，也可用于民事案件裁量，而此案在俄罗斯就是民事诉讼。更何况美国国会从未说过RICO法案不能在国外使用，因此俄法院引用美国法律并无不妥。

　　德肖维奇也说，此案适用美国法律，因为洗钱已是对美国构成影响的全球性行为。在恐怖主义盛行的当代，洗钱行为遍布全球，如果法庭认定RICO只能适用于美国，那将是一个悲剧。RICO制定者可能也不希望如此。

　　迄今为止，RICO法案还没有在美国之外的法院使用过。一些法律专家认为，如果莫斯科仲裁法庭此次引用RICO法案作为判决依据，将开类似诉讼之先河。

　　俄方或得到“空洞的胜利”

　　此案惊动了大批美国前政要，包括前司法部长理查德?索恩伯、前白宫顾问阿伯纳?米克瓦，他们均出具了有利于纽约银行梅隆公司的书面证词。

　　但分析人士表示，法庭可能作出有利于俄联邦海关的判决。

　　俄联邦海关是俄罗斯财政收入最大的来源，去年为其贡献了3.25万亿卢布（约合1390亿美元）。纽约银行梅隆公司的律师团负责人伊万?马利辛表示，由于俄联邦海关势力强大，他们担忧法庭的工作会受其影响。律师团成员乔纳唐?史勒29日也说，他们已经“感觉到”法庭倾向于采信俄联邦海关律师的观点，因此对案件前景不甚乐观。

　　纽约银行梅隆公司的代表28日还在莫斯科发表声明称，即使俄联邦海关赢了官司，俄方也很难拿到赔偿。

　　这一说法的原因在于,纽约银行梅隆公司目前在俄罗斯仅有一个代表处，即便败诉，也没有什么资产可以判决给俄联邦海关。

　　纽约银行是美国历史最久的银行之一，资产总额约为1019.5亿美元。俄罗斯的索赔额差不多是其资产总额的1/5。

　　逾65亿美元律师费

　　由于此案的材料过多，且英文证词尚未全部译成俄文，莫斯科仲裁法庭29日仍在审理中。

　　不过，俄罗斯媒体感兴趣的倒不是纽约银行梅隆公司是否败诉，而是俄联邦海关一旦胜诉，将怎样支付律师的报酬。

　　俄联邦海关与普德哈斯特?奥塞克律师事务所从1999年起就开始合作。但双方就此案签署的报酬协议非常奇怪??美国律师团报酬为案件标的额的29％，也就是说，如果打赢官司，他们能从赔偿中获得65.3亿美元，这在俄罗斯乃至全球都是史无前例的。

　　根据俄法规，任何海关收入都必须上缴俄财政。照常理，官司了结后，俄联邦海关应向财政部申请划拨律师费。但俄政府采购法，只有相关服务合同是在招标条件下签署的，此类费用才能支付。而俄联邦海关和美国律师团合同的签署并未经过招标。

　　《俄罗斯商业日报》认为，一旦美国律师们拿不到合同规定的律师费，就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而且很可能是通过冻结俄海外资产的方式来解决，包括冻结政府机构在外国银行的账号或总统事务管理局在国外的不动产。这样一来，俄政府反倒有可能变成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