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贷危机：下一个轮到谁？

　　次贷危机：下一个轮到谁？

　　文/本刊驻美国特约记者 话岛

　　“我们可以在房地产行业看到一个很大的泡沫。”

　　??前美联储局主席格林斯潘

　　风暴前的疯狂

　　 2005年7月的一天，美国西部阳光谷。

　　 “恭喜你，杰森，听说你买了一套80万的三房独立屋？”

　　 “谢谢，”那位被称为杰森的小个子仓库管理员开心地回应到，“真悬乎，我的代理手中已经拿到了10多个出价，我是把其他买主一一打败之后才得到这套房子的，我比第二名只多出5千元……”

　　 “真是不容易，不过，你真行，居然赚足了那么多头款，你一定很会变魔术。”

　　 “头款？”杰森撇嘴笑了，“不需要头款，贷款商免了我全部的头款，开始两年，我只需要支付不到5%的利息，我想这还是很容易应付的。”

　　 在那个非常的年代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可以轻易拿到超额贷款，因为贷款容易，每个有份简单工作的人都可变成潜在的买主，任何刚上市的房子会同时遇到好几十个迫不及待的买主。房屋经销商是那个时候最忙碌的人，他们每周工作7天，给幸运的中彩的买主送去喜讯，给悠闲自在的卖主送去巨额升值。那些没有中彩的买家他们是不屑一顾的，“您的报价太低了，请下次努力。”他们只需要这么简单打发一下就可以了。

　　 在所有的买主当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是购买自住房，反之，大部分是购买投资房，或者是炒房一族。投资者和炒房族通常不注重房产本身的价值，而只关心房子价格的走向。在房地产升值快的地区，炒家们用简单容易取得的贷款及高价位迅速获取垄断新上市房产的拥有权，然后水涨船高，再用最快的速度把房地产用高价变卖出去。这种前所未有的轮番上涨造就了房地产价格与价值的严重脱节。2002年，美国加州、佛州，还有大部分东北部州房价上浮10%，到了2004和2005年，亚利桑那、加州、佛州、夏威夷和内华达州的平均房价更是每年以25%的速度向上狂飙。

　　 2005年夏末，全美房地产价格全线出位，大部分像断了线的风筝，扶摇直上。美国城市公司的一项调查显示全美房价位居前十名的主要居住区的房价均值高出其合理价格的65%以上。房地产市场达到白热化的程度，房地产炒家和快手投资商们个个汗流浃背，满面赤红。

　　然而，对炒家来说，他们必须找到垫背愿意接受更高的价格。当下一个可以接受的更高价格不复存在的时候，炒家们将一哄而散，市场问题会紧接着浮出水面。

　　次贷掀起的“完美风暴”

　　 总部在伦敦的汇丰银行曾经在美国次级贷款市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2005年2月7日，这家数一数二的超级银行在其伦敦总部发布了一项通告：“由于美国次级房屋贷款市场无法收回的坏账数额有日益加大的趋势，这种损失对本银行最后收支平衡的影响将远超预期。”

　　 次级贷款危机是多年积淀的结果。一般认为2005年夏末房地产泡沫开始走向破灭，并不认为汇丰银行这项通告是危机的开始。但是，这也许是最早由金融巨头出来直接承认受到次级房贷危机影响的个例。以往总习惯于把房价停滞理解成暂时的过渡状态，现在就像听到了一声闷雷，突然之间整个美国房地产贷款行业意识到真正风暴的存在。该消息击中了房地产贷款市场的要害，令其猝不及防。在随后的几个星期到几个月的时间段里，成千上万的贷款商被挤出局。在那一年，根据每日贷款网站的统计，大约8万6千名房贷行业的职员失去工作。

　　 不单单是次级贷款市场出了大问题，整个金融界都遭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风暴的冲击。虽然拥有最发达的交易系统，拥有最完备的纠错设施。但是，它还不具备对重大危机的精确预测能力。华尔街几乎所有的主流投资公司和银行都开始报道与次级贷款相关联的损失，数额从几亿到数十亿美金，更多的损失也排在了日后的收支平衡报告单上。美国最大的贷款公司“国家金融服务公司”股值跌到了头年价格的一分数点上。其他贷款商，命运也差不太多，有的申请破产关门大吉；有的大幅度裁减商业运行规模。

　　 12个月以前美国住房贷款行业像一个超人，12个月之后，它已经萎缩成了一个影子。原来只是一个似乎很小的次级贷款问题，现在却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开始威胁整个金融系统的正常运转。以赢利为主要目的的华尔街明哲保身。当利率很低的时候，他们可以用安全贷款的方式，把钱狠贷给那些愿意出比较高利息的下家，但现在利率也慢慢爬了起来。他们毫不犹豫地给次级贷款来了个釜底抽薪。如果还想从他们那里拿到任何贷款的话，简直是比登天还难。这一做法显然彻底消灭次级贷款市场的任何希望。

　　 根据一些保守的估计，次级贷款危机带来的损失大约会最后累积到3千到4千亿美元。次级贷款市场起步于上个世纪90年代中，随后呈爆炸性成长。美国联储局估计有总数达775万的次级贷款记录在案，大约为美国全部房地产贷款的14%。也就是说，每10笔贷款里面，有1.4笔是次级贷款。截止2007年10月份，有20%的次级贷款未按时付款，而另一项报告则指出有大约8%的次级贷款目前的回赎权已被收回。

　　次贷危机的深层因素

　　 次级贷款的严格定义是指贷款商降低对贷款人资格的审查，提供超出标准的巨额贷款，或者大幅度降低贷款门槛。在贷款商具体操作中，经常是兼而有之。房地产贷款是一种商品，贷款商是这种产品的中间商，而他的利润是贷款利息减掉中间利息。对贷款商来说，当中间利息相当低的时候，贷款利润非常单薄，因而竞争更激烈，薄利多销是制胜之路。利息低对贷款消费者当然是个福音，他们可以出更少的钱买同样大小的房子。非常不幸的是，消费者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们用同样的钱买更大的房子。

　　 在世界所有成熟的经济体系中，利息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微调工具。美国联储局历任主席在驾驭经济火车头的时候，有50%机会可能会动用利息工具，而另外的50%可能只要开金口谈谈利息就够了。格林斯潘在1998年春季就因为简短提到“联储局将不会(在利息上)轻举妄动”，而沉重打击了原本期待利息下降的股市来了个自由落体。后来他不得不出来澄清自己的说法，“我的一个主要工作是尽量避免自己的(有关利息)谈话被媒体渲染。”

　　 正因为利息的调控作用如此显著有效，靠低利率来刺激经济并摆脱经济危机被看成一种不二法门。联储局频繁地使用同一手段，从2001年5月到2001年12月，连续11次降息，把原始利息从6.5销价至1.75。华尔街巧妙地与狼共舞，整个经济列车顺着一根指南针狂奔不息。这无疑导致这种宏观调控手段的边际效益逐年递减。低利率的大补丸最后吃出了一个滞涨合一，左右为难的次级贷款怪胎。

　　 在超低利率的催生下，各种贷款衍生产品层出不穷，“第二次贷款”、“头款抵押贷款”、“零首期贷款”等等开始给所有的消费者搭建海市蜃楼。贷款经济人受到佣金的驱使，把贷款质量的考量抛在脑后，过去对贷款申请人需要权衡其收入背景及其他负?，现在只考虑其是否能应付最低的数额。事实上，到了2005年底，任何一个有几个月固定工作的人，只需要给贷款经纪人打个电话,，他或者她就可以弄到一套头两年利息超低的贷款，而且还免头款。

　　 然而，利息的最终不可能跌成负值。当市场意识到利息已经到了拐点而脱低走高的时候，贷款商的利率会很快水涨船高的。绝大多数的次级贷款都是活动利率，而活动利率正是在拐点处飙升最快。利率的攀升一方面拉高了贷款的价格，显著降低居住购房者的兴致，已经购买了次级贷款的消费者突然发现分期付款的数额三级跳，蜜月之后的分期付款再也承受不起；另一方面，房屋的非理性升值已经走到了尽头，连年双位数字的价格跳涨突然停顿，吓跑了所有的投机客与快手投资商,，这种双面夹击，促成了次级房贷市场的最后崩溃。

　　多米诺骨牌效应

　　 从2007年4月开始，美国最大的次级贷款批发商“新世界金融服务”宣布倒闭。8月份，世界范围的信用危机通过证券投资渠道波及几乎所有的主要银行和地区，包括帕力巴的BNP和亚洲的中国银行。许多按揭商基本上停止了贷款业务。美联储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被迫对美国的主要银行注入1千亿美金的低率资本。

　　 同年8月6日，“美国家庭贷款”宣告破产。另外，从科技泡沫逃过一劫的“网上银行公司”这次运气不佳，也宣布倒闭；瑞士的优比士宣布第三季度在美国的损失将达到6亿9千万元……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2007年8月16日，国家金融服务公司濒临破产的边缘，最后依仗多家银行联手注入100多亿美金的资本才死里逃生。国家金融服务公司并不是一家次级贷款公司，相反，它是最大的一家优质按揭服务公司。它出现金融问题预示着整个次级贷款危机风暴已经开始席卷原来认为比较安全的优质按揭市场了。房地产价格令人不安地加速滑坡。

　　 前美联储局主席格林斯潘声称，“我们可以在房地产行业看到一个很大的泡沫”，他警告说“房屋价格将会出现高达二位百分比数的回落，会超过许多人的预计。”2007年9月28日，国家广播电视台金融?道的金?克兰姆在自己的节目里不无讽刺地挑战：“你敢买房子吗？我保证你赔钱”，可以预见他这样的言辞将会给房地产经纪人带来多么大的苦恼。

　　 这种火烧连营的局面一直延续到了2008年。这一年的3月14日，历史最悠久的华尔街投资银行之一，比尔?斯登，曝出因过度卷入次级贷款证卷而出现资金周转困难。

　　 同一天里，股票狂跌成垃圾股，而其资金周转必须靠联邦资金注入来维持。两天之后，仅以每股两元的价格卖给了过去的竞争对手摩根大通。为了抵消这笔交易中巨额负债，联邦政府专款注资达300亿。同年5月，优比士瑞士银行宣布裁员5千多人，其中大多数雇员集中在与贷款投资相关的领域。根据该银行的预计，这一裁员计划会持续到2009年。

　　 越来越清楚的是，次级贷款危机只是冰山一角，一些悲观的经济学家把真正的问题归根于按揭产业及其关联行业本身。在他们看来，过去几年卖出去的绝大部分按揭都会最终以银行收回而告终。因为房地产估值过于离谱，近几年贷款购房者将最终失去其房产。太平洋欧元资本公司的总裁比得?雪伏认为，房地产价格在某些地区会下跌一半以上，而这种趋势会最终把整个经济推向危机。

　　谁是下一个？

　　 2008年入夏以来，危机似乎并没有走到终点。7月初，美国联邦国家房屋贷款协会和联邦住房贷款抵押公司都开始泄露出坏消息，前者声称股息将减半，后者已经出现损失。需要指出的是，这是两家由政府扶持的企业，他们掌握有全美过半数的按揭保险，毫不夸张地说，这两大巨人提供的信用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按揭的成本，影响房屋价格，甚至最终影响经济本身的正常运转。

　　 这两家公司的主要使命是通过提供贷款保险来协调房地产市场的流通渠道，保证按揭贷款可以在不同的贷款商之间自由交换。然而，让人担心的是，在这场风暴还没有过去的时候，这两家公司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本来填补源源不断的损失。

　　 一些专家并不认为事情会那么糟糕，他们不认为现在需要打救这两家公司，“危机还没有侵袭这里，”宾州大学华敦商学院的金融专家苏珊?瓦切尔指出，“这一刻，大家只是暂时丧失了信心。”不过，她也承认，迎面而来的风暴已经迫使这两家公司抬高所有购房人的按揭利率。如果金融情况继续恶化的话，负面的冲击肯定会加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世界末日。因为这两家公司是由政府扶持的公司，在任何情况下，政府都会保证他们的正常运转。

　　 尽管如此，更昂贵的按揭肯定会从负面影响房地产市场，使其冰上加霜，进而更严重地压低地房地产价格，阻碍其复苏。不少经济学家已经指出这种恶性循环，他们认为政府应该通过法令来协助房地产行业打破这一僵局。

　　 7月11日，商业部长亨利?保尔森说：“我们今天最中心的任务是协助他们(指美国联邦国家房屋贷款协会和联邦住房贷款抵押公司)做好他们当前最重要的本职工作。”

　　 “这两家公司太重要了，失败不是一种选择。现在从基础层面来看，他们没有什么理由会倒闭。”纽约的参议员查尔司?许默也在一份声明中这样写到，“我们有多种方案帮助他们，立法者可以采纳很多中间步骤，直到最后才考虑政府托管。”

　　 当然，新的危机可能会爆发在其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就在保尔森话音刚落地的第三天，联邦金融监管局接管了英地迈克银行，一家拥有320亿资产的储蓄贷款银行。这家银行曾经是国家金融服务公司的一部分，这是自20年以来，最大的一宗储蓄贷款银行倒闭案。2008年春季，联邦储蓄保险公司(FDIC)曾经估计90多家银行有问题。但是这家银行并没有在这一黑名单上。每个人都怀疑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漏网之鱼？

　　 根据一些专家的分析，经过下一个季度的收支平衡报告，联邦储蓄保险公司的黑名单可能会拉长。大银行以其雄厚资产，分散投资躲避风险，他们也许不会有太大问题。问题会出在为数众多的中小银行。那些小银行灵活多变，很容易躲过联邦金融监管局的盘查。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容易栽跟头。

　　 需要指出来的是联邦储蓄保险公司有大约530亿美元应急资金用于偿还那些倒闭银行中的用户的储蓄。单单是英地迈克一家，就用掉了40至80亿美元。

　　 下一个轮上谁呢？也许是银行，也许是贷款商，也许是保险公司。聪明的消费者应该看好自己的荷包??不单单是看好自己家里的收藏，还要看好自己的储蓄银行，自己的股票，和其他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财富。

　　 在当今这个狂风暴雨的年代，防守比进攻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