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石油大佬”龚家龙失荆州

　　作为龚家龙的辩护律师，张叶飞更倾向从龚的个案中得到这样的启示，即民营企业应当学会如何在法律框架内守法经营而到目前为止，纠缠于国有产权上的种种争论，到龚家龙依然不是最后一个

　　■ 本报记者 胡佳恒

　　当媒体记者们将镜头对准身穿看守所黄色背心的龚家龙时，这位昔日的“中国民营石油大亨”微微的低下了头。

　　在以犯违法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获有期徒刑一年零七个月、罚金20万元的处罚后，早在2007年2月5日就被刑拘的“中国民营石油大亨”兄妹龚家龙、陈蜀葵，2008年9月4日下午6点折罪出狱。在亲友簇拥下，龚的汽车径直驶往武汉，并没有回到带给他辉煌与灰暗的天发集团所在地湖北荆州。

　　与顾雏军案相比，龚家龙案的结果悄无声息。龚家龙的辩护律师张叶飞，更倾向从龚的个案中得到这样的启示，即民营企业应当学会如何在法律框架内守法经营，恰当的处理与政府之间的关系。

　　发迹

　　关于龚家龙事件的纷争庞杂冗长。

　　自2006年12月21日被湖北经侦大队以涉嫌挪用资金犯罪的名义带走后他就杳无音信。其蹊跷境地让各方迸发想象空间。而在2006年除夕前龚被湖北警方正式逮捕后，舆论的焦点又开始回归到龚所控制的天发集团产权归属问题上。

　　张叶飞律师并不认可产权纠纷的根源就是简单的国企民企之分。去年龚家龙被正式逮捕后，张叶飞即对本报表示，天发没有在国有企业序列当中，从理论上来讲，是全民所有制经济渗透着非国有成分，“这就是一个突出的民企‘红帽子’问题，不能简单的一刀切。

　　龚的“红帽子”从创业一开始就戴上了。1988年龚向银行借贷20万元，用了半个月时间就成立了荆州地区生产生活资料产品经销公司，即“双生公司”，归口荆州地区行署成立的海南龙海实业公司，以全民所有制注册，见什么事干什么事。从已经模糊的旧照片看，当年搬着桌椅参与露天公司开会的只有14个人。

　　龚以一种曾被严打的经商方式，“投机倒把”掘取了第一桶金。1988年7月，龚通过北京关系拿到1吨法国产农药“敌杀死”原粉，正值湘鄂两省虫灾，龚委托天门县农药厂将原粉加工成“敌杀死乳油”，加工费29万元，而公司当年仅此一项经营就赢利百万；1989年龚为沙市电冰箱总厂代销冰箱2000台，之后又在北京拿到进口不锈钢和发泡剂批文，转手就卖给了冰箱厂。

　　后来的天发内部刊物有文章将天发这种早期经营所体现出来的最大目标价值就归结为四个字??盈利挣钱。此种理念与“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的经典表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双生公司”经过两年积累后，在荆州建起了一个石油液化气储汽站，同时他每年还向海南海龙总部上缴70万元的管理费，因为经营红火，后来行署审计组甚至提出“查龚的账就知道海龙公司的盈亏，不用再去海南总部。”

　　在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沪深两地的证券交易所开始发行股票，龚所辖的公司因为“红帽子”的便利条件也得以面向社会发行股票。但这一重大募股行为并没有收录进天发公开的大事记，只是在《天发报》86期有文指出“如果龚总没有在1990年向社会发行个股募集资金1860万元，许多的事也不可能干成。”这其中自然包括1990年液化气站、加油站的建设，1993年国家体改委确定天发公司为股改试点企业，以及1996年的成功上市。

　　变身

　　1992年8月，荆州地区国有资产管理局7号文件界定原企业股385万股为国家股，同时将经评估增值的1485．8万元中的246万元划归国有资产。这样就形成了后来的所谓631万国家股。

　　1996年，龚开始不满足于发行社会股票，动起了上市的心思，而当时只允许国有企业入市的铁律逼迫龚完成了一次复杂的资本运作：“经市政府主要负责人决定”，他临时划给其他4家荆州国企代持3009万股，加上国资局的631万国家股，公司的国有股本一夜之间达到了56％。于是，在龚实际掌控下的公司遂以国有面目出现在深交所，股票简称“天发股份”。

　　当时刚上市的天发股份“突然成了中国第一只蹿红的股票”，一下募到8亿多元人民币。在蹿红的背后，4家荆州国企未出一分钱，荆州国有资产管理局的股本也是“双生公司”的上缴或评估等形成的“国有资产”。

　　这是个看似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不幸的是一切才刚刚开始。事后曾为天发制订产权危机公关方案的赵云喜指出，龚无论是通过募股的方式还是通过股市融资的方式，他所依托的是国有资源，而获得的资产主要部分则来自社会公众。但是由于客观历史原因和现实原因，企业的产权、经营权和收益权的界定存在着模糊不清的状态。因此从根本上解决企业产权界定问题，已经成为关乎企业存亡的关键问题。

　　个体户成风的80时代已经过去，在“国退民进”的特定环境下，“红帽子”企业开始遭遇英雄要问出处的拷问，“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演变成“抓到老鼠后要问是什么猫抓的”。

　　从天发公布的大事记来看，1997和1998两年天发的兼并步伐特别快，仅在1997年8月到12月就兼并了4家造纸厂。此时天发大事记又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件里程碑似的事件：1997年经过以“天润三峡投资基金”为名的违规筹款之后，龚第二次动用国有名义注册了“红帽子”的天发集团，并用4．68亿元完成了对天发石油股份公司的重组。

　　早在1998年1月，荆州市政府就曾批复了3家亏损国企加入天发集团。与此同时，兼并企业的员工、债务也随之而来。天发员工一下子从200多人膨胀到2万多人，所兼并国企的历史债务达到22亿元。“小车司机一下子有了100多个，而整个集团的小车不过十几辆”。

　　如此庞大而迅速的兼并活动对于任何一位企业家来讲都是头疼的事情，何况这些企业动辄有上亿的历史债务需要天发去偿还。而天发既然通过政府资源获得诸如上市等好处，在承担来自地方政府经济负担的时候，即使消化不良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后来的龚家龙曾说过：“我不答应，他们就要把我抓起来。”

　　不过龚兼并老大难国企在当地还是赢得了“很讲义气”的评价。至兼并风潮结束，天发共收购了名目繁多的15家国企，有木材公司、金属材料公司、物业公司以及曾经辉煌的“活力28”等等，形成了以天颐科技（原活力28）和天发石油两大上市公司为基础的天发集团。

　　入狱

　　然而从2000年10月开始到2006年12月，荆州市政府4次以红头文件的形式不断的确定天发的民营产权，又先后4次自行推翻。张叶飞律师用“罕见”来形容这种政府行为。

　　龚家龙本人也曾在2006年感叹“天发的产权都扯了两年了，管理层也散了，就只当交了学费了，你不找我麻烦，不天天折腾我就行。”

　　原本在2000年，荆州市一位副市长主持会议认定了天发的民营产权。但2004年新换届的荆州市委市政府突然推翻上届政府的文件，不承认天发集团的民营性质，并以天颐科技经营困难为理由，单方面强行派人接管了天颐科技股份公司的控制权。

　　事情发生后龚来到了北京，在失去了对天颐科技的产权控制，对另一家上市公司天发石油的产权关系也不明晰的情况下，于当年的12月自立门户成立了全国工商联石油业商会。半年后号称全国最大的民营石油企业??长联石油控股有限公司成立，龚家龙担任董事会主席。

　　从此，有人说他是负气北上，有人说他是圈了长联的钱去还天发的债，而龚则以50岁的年龄开始了三线作战：破除两大集团石油垄断，以民间能源外交家身份出国找油，以及争取产权名份。

　　对于2004年政府的这次突然变卦，有媒体报道，称天发集团高管普遍认为这场产权纠纷背后有蹊跷。石油商会组织的调查报告也认定了这点。

　　因为在政府接手天颐科技后，一位房地产老板仅出资几千万就拿走了整个上市公司，但因未处理好公司和债权银行的关系，3个月后公司的菜籽油生产项目告停，该老板撤走资金将企业重新甩给了政府；而在政府接手天颐科技前，龚费尽周折，刚刚通过省领导出面协调确定了跳过地方银行，从国开行贷款6亿元用于菜籽油生产项目。经这一折腾，天颐的资金链彻底断裂，从此一蹶不振。

　　有消息人士证实了这名神秘房地产商的存在，至于交易背后是否真的另有隐情，张叶飞只是提到“不会是空穴来风”。

　　2006年8月再次换届的荆州市委形成红头文件同意江平等七位法学家论证的天发集团产权与荆州市政府无关的法律意见。天发集团的企业营业执照重新在荆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登记，法人代表龚家龙，注册资本10亿元。

　　而此时天发旗下的大多数企业已奄奄一息，其收入账下的“活力28”在荆州城区最繁华的过街天桥打着广告，而当时厂区大门却牢牢紧锁，锈迹斑斑，全然没有曾经占领过国内76％的洗衣粉市场份额的余威。

　　当年10月龚甫一接手，就在17号的集团委托授权仪式上以“当家做主人”的第一要求勉励职工；过了不到一星期，天发的网站就挂出诚聘董事长秘书的公告。但仅一个月后，天发的股权又划回了荆州市国资委。

　　之后的“第4次反复”发生在12月19日，在最后一份红头文件发出的第二天，市政府的分管领导又坚决反对。此时风传荆州地面将有大动作。

　　2006年12月21日，龚被湖北省公安厅带走。没有龚的年关对于荆州金融界来说显得尤为难熬，巨额的银行债务压得荆州五大银行年底都不敢给职工发奖金。

　　早在2006年的6月，龚曾经设计了一套资本运作方案，通过全国工商联的光彩49集团分别以1元的价格收购荆州市政府和龚家龙手中的天发集团股权，然后由光彩49集团将天发集团旗下的石油资产、石油运营牌照纳入长联；待光彩49集团接手天发后，再通过雷曼兄弟公司与湖北银行界商谈天发的债务重组。

　　此方案一经披露，石油商会的一位前高层就指出：“龚家龙的运作是将天发最值钱的资产剥离荆州。”舆论认为，各方知晓这个明确的构想后，地方政府终于失去了耐心。

　　政府很快就为龚实现了离开荆州的梦想，不过龚付出的代价不仅是失去荆州，还包括他苦心经营20年、号称总值70亿的“天发王朝”。

　　终点？

　　在龚出狱前半年，湖北省国资委已正式认定，天发集团属国有控股的股份制企业，国有控股比例为56％。而在龚家龙被捕后，荆州市政府即成立天发集团风险处置领导小组，天发石油及天颐科技也已于去年拍卖，天发石油、天颐科技的壳资源分别归属上海舜元企业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和福建三安集团有限公司，两上市公司的资产则最终分别归为中石化湖北石油分公司和海南椰岛。

　　目前荆州国资委已加速对天发集团的清算工作。天发集团在剥离两家上市公司后，仍有房地产、物流、造纸等资产。龚家龙的辩护律师许兰亭曾向媒体表示，这部分资产去向如何，龚家龙能否最终有话语权，都不得而知。

　　而到目前为止，龚家龙依然没有公开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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