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疯牛病危机启示录

　　本报记者 滕晓萌 北京报道

　　“我们已经对所有从中国出口到欧洲的含有牛奶成分食品进行了检测，目前尚未发现一起含有三聚氰胺的。”9月24日，Marie-Paule Benassi在北京的办公室向本报记者表示。

　　Marie-Paule Benassi此前被欧盟健康与消费者保护总司派往欧盟驻北京使馆，主管食品安全、产品安全的相关工作。由于中国是欧盟第一大进口来源地，所以欧盟专门在驻华使馆中设立了这一职位。

　　2007年美国政府曾宣布，食品药品监督局(FDA)也将向北京驻华使馆派驻专门官员，并设立FDA首个海外办公室。但是美国驻华使馆官员向本报记者表示，目前FDA官员并未抵达北京，因此Marie-Paule Benassi是目前中国的主要食品出口国中，级别最高的负责食品安全的驻华官员。

　　作为反思中国的食品监管制度的一项重要举措，9月17日，中国宣布停止食品生产企业的国家免检资格。Marie-Paule Benassi也表示，他们也愿意提供欧洲多年食品安全监管的经验，并提出了多项建议，包括保持食品安全监管机构的独立性，以及明确食品链条中的安全责任等等。

　　独立之监管 可追溯之链条

　　《21世纪》：中国的食品安全监管体系正面临调整和改革。欧盟在这方面有比较丰富的食品安全监管经验，在保证食品从农场到餐桌都安全的链条上，欧盟的体系设计的核心特点是什么？

　　Marie-Paule Benassi：欧盟在2000年制定了新的食品安全体系，这是当时的一场大食品危机——疯牛病所促成的。疯牛病就是牛脑海绵状病，简称BSE，由于各国用牛骨粉喂牛，然后人又食用被污染的牛肉，从而令此病流行。最早的爆发是在英国，病人因为吃了牛肉而死亡。这在当时引起了反思。所以我们才建立了新的食品安全体系，来保证整个食品链条的安全。

　　在讲之前，我要说明的是，欧盟是由27个独立的国家所组成的，这些国家各自有各自的政府部门，所以国家间的合作交流就非常重要。

　　但总的来讲，我们在食品安全监管方面秉承几大原则。

　　首先，生产企业对食品安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提供食品原料的农民可能来自不同的地方、非常分散，但是企业有责任保证整个链条的食品安全。首先企业应该建立追踪体系，从食品原料出产的源头、到中间商、批发商和零售商，这样当某一个环节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既可以向前追溯到食品原料的源头，找到问题所在，也能向下找到经销商，搞清楚食品的流向。当某种食品出现问题时，并被确信对人有害时，企业应该将其召回处理。不安全的食品必须退出市场。

　　第二，负责食品安全的政府部门应该独立。不应该和其他部门交叉，比如农业部门。因为当各个部门参与到食品安全的监管中时，他们都有自己的部门利益，可能会影响判断。比如某种食品发生问题时，代表利益集团的部门官员可能会想，“事情还没有那么严重”，或者考虑是否损害农民、企业的利益。但是食品安全是一个不能妥协的问题，必须要首先保证食品安全监管部门的独立性，才能实现有效的监督。

　　《21世纪》：部门利益或者地方政府的利益的纠缠正考验中国解决食品安全链条，比如体现在标准上，目前中国牛奶所使用的标准，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老标准。欧盟在推进更新和制定标准方面的做法有哪些？

　　Marie-Paule Benassi：其实牛奶作为一种自然产品，使用旧的标准并不罕见，一般来讲，只有当某种新的产品出来的时候，或者旧的标准发生问题的时候，我们才会研究新标准。当年英国农民喂奶牛吃含有骨粉的饲料时，也没有相应的标准规范。

　　但是欧盟有一个很重要的制度安排，就是EFSA(European Food Safety Authority，欧洲食品安全局)。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机构，这个机构拥有大量的科研人员，为政府提供科学方面的专业建议和技术支持。比如说，我们不可能要求食品里面完全不含有化学品，这是不可能的。某些化学品如果每天摄入的数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并不会对人体产生害处，但是如果对于儿童，同样的剂量可能足以令他们生病。EFSA就会研究，到底食品里的化学品最多能够含有多少，这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非政府机构。

　　谁来惩罚不负责企业

　　《21世纪》：此前，中国政府对于一些大企业或者声誉较好的企业实行免检制度，欧盟如何抽查食品？

　　Marie-Paule Benassi：我刚才强调过，我们认为生产企业是食品安全的第一责任人，所以企业有义务自己检查产品质量是否符合有关规定，保证其生产的食品都是安全的。当发现产品出现问题时，企业有义务向有关政府监管部门报告存在的情况和产品的相关信息。当然生产者也许在添加化学品的时候，并不清楚这对人体直接有害的程度，他们只是想赚钱。但是如果清楚这是有害的话，在欧洲不可能这么做，这是会被抓去坐牢的。

　　《21世纪》：本次中国牛奶事件牵涉了数以万计的农民和企业，我们不可能惩罚每一个人。

　　Marie-Paule Benassi：市场会惩罚他们。这样的事件会直接打击消费者信心。当年英国疯牛病风波之后，牛肉销售量大受影响，成为养牛行业内的一场大危机。但商业就是这样。

　　《21世纪》：那么目前中国食品在欧洲的销售是否已经受到影响？

　　Marie-Paule Benassi：当欧盟的消费者从新闻媒体上了解到牛奶的问题时，大家首先感到非常遗憾，有这么多的儿童因为问题奶粉而生病。然后就考虑到进口产品的问题。我们没有从中国进口牛奶和奶粉，因为按照欧盟的法律，进口的牛奶、肉类、蛋这些商品，质量和其整个生产过程都必须达到欧洲标准。中国牛奶未达到这个标准，所以我们没有进口。但是我们从中国进口的产品中有含有牛奶成分的巧克力、饼干，我们对这些产品紧急作了检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一例三聚氰胺。

　　《21世纪》：我知道欧盟一直向中国政府提供建议改善食品安全监管体系，目前中国新的食品安全法也在审议中，你们认为中国目前的监管结构里面最有问题的是什么？

　　Marie-Paule Benassi：我们知道中国目前监管原则和我们不太一样，所以我们最主要的就是向中国政府解释欧盟目前采用的原则和做法。最重要的，就是食品安全监管部门应该独立，另外生产企业应该是食品安全的第一责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