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俊破产前夜：隐蔽的资金链

　　合俊玩具厂倒闭已近一周，充斥坊间的种种探寻让人如雾里看花、烦扰难忍，而真相可能越离越远。根据本报记者暗访掌握的资料，合俊集团被金融风暴吹倒的说法，完全是被外界强行“绑架”的结果。

　　真实情况是：合俊集团欧美订单比去年仍在不断增长，欧美方面汇款也及时，甚至有近10%的客户提前打款给合俊集团。

给合俊集团经营造成影响的，主要是人民币升值、原材料和人工成本的增加，但这些都不是促使合俊集团倒闭的主因。

　　至于清远扩产、收购福建银矿，虽然直接导致合俊集团资金链紧绷，但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些被外界归结为“经营投资的正常失败”，其实另有隐情。

　　金融风暴假相实上，上述采访很难看出美国玩具企业资金链短缺的迹象。

　　既然不是美国金融风暴拖死的合俊集团，那么，是国内经济形势导致的吗？“尽管人民币升值和成本压力给厂里的经营带来了困难，但还不至于让我们最终倒闭。”陈奇再次否认道。

　　资金链迷局

　　“去年，公司收购了福建银矿，今年2、3月份，我们付了2.69个亿的现金给对方，这直接导致厂里资金链出现问题。”陈奇告诉记者。

　　公开信息显示，合俊集团2007年10月底曾公告，以3.09亿港元总代价收购福建省大安银矿勘探权。公司将以2.69亿港元向独立人士唐学劲收购China Mining Corporation的45.51%权益，并将认购China Mining Corporation本金额4000万港元的可换股债券, 兑换后持股量将增至48.96%。首批4000万港元在协议时已经给付，陈奇指的2.69亿属于第二批款项。

　　“这家银矿至今都没有拿到开采许可证，无法给公司带来收益，而3.09亿的资金，中国矿业也没有按约定返还给公司(上述公告表明，双方约定今年4月拿不到开采证，则将返还收购资金给合俊)。”陈奇透露，此后，公司资金越来越紧张，为缓解压力，公司卖掉了清远的工厂和一块地皮，并且定向增发2500万港元。可是，“2500万顶多维持两个月的工资”。

　　不幸的是银行贷款的途径似乎也走不通了。公开资料显示，合俊集团的贷款银行全部集中在香港，分别是星展、恒生、香港上海汇丰、瑞穗实业、南洋商业、渣打和法国巴黎银行香港分行等7家，内地没有银行贷款。

　　合俊集团2007年年报显示，其银行一年内借款余额为2.39亿港元。“这其中有一亿七八千万是以公司财产作抵押，剩下数千万主要是老板在香港的熟人提供担保。”陈奇没有透露目前银行的放贷情况，但是，从其今年半年报一年内银行借款为2.34亿可以看出，合俊集团今年上半年没能拿到新贷款。陈奇随后指出，香港的银行都是还一笔再贷一笔，实际上，间接承认了公司银行贷款途径已经关闭。

　　“到了7、8月份，我们厂已举步维艰。”陈奇透露，“当时，外界已经有厂里经营困难的传言，后来老板找来年销售额上百亿的德昌电机(0179.HK)，承诺从8月份开始，合俊集团生产的美泰、IDT的产品由德昌垫付材料款。有了德昌的帮忙，工厂才稳住供货商，得以暂渡难关。”

　　陈奇称，德昌共为合俊垫付将近3000万港元的材料款。当时约定，美泰方面回款必须先经过德昌，扣除垫款后再转给合俊。

　　然而，德昌的出手并没能让合俊起死回生，资金链亦无法续接。

　　樟洋和宝山厂原定9月25日发放的8月份工资迟迟未能发放。10月14日，工人担心拿不到工资而拒绝开工。也就在当天下午，“樟木头镇政府曾希望德昌能接手合俊的厂房和设备，但是商讨到晚上，德昌还是没有同意，于是，当地政府决定，宣布合俊两厂破产倒闭”。

　　接受政府调解继续加班到14日晚上10点半的7000余工人们，一觉醒来后，面对的是厂门口的倒闭通告和厂区遍布的东莞市人民法院的封条。至此，资金链早已断裂的合俊，轰然倒塌。

　　而引发合俊资金链紧张乃至断裂的不只是清远扩产和银矿收购的未达到预期。更早前的一笔投资已为合俊倒闭埋下伏笔。

　　据数位工龄在8年以上的员工透露，公司2006年7、8月份，曾收购一家名为雅田的快倒闭的玩具厂，后来这家厂没能救活，合俊因此亏损数亿元。

　　记者查询后发现，合俊集团2006年11月底曾公告宣布，“与雅田国际签订初步为期三年的长期合作协定，成为雅田遥控车及路轨车产品的唯一生产商，预计有关项目可为合俊于2007年带来

　　1.5亿元营业额”。根据双方协议，“雅田会将东莞面积45万平方尺的生产基地交由合俊管理，合俊除可用该生产基地生产雅田产品外，亦可生产合俊其他产品，但合俊须承担该生产基地成本”。

　　该公告没有披露合俊需要承担多少成本，也没有提到收购。不过，上述员工称，收购一事确实存在，厂里中高层管理人士都知道。而樟洋厂内地的部门经理们则不愿过多谈及此事，但都没有出口否认，其中一位经理还告诉记者，那个雅田玩具厂现已倒闭。而记者通过多种途径也没能联系到雅田玩具厂，网络搜索也只能看到2007年2月份的一则招工通告，此后再无该厂消息。

　　“那时候，工厂效益好，老板有钱。”问及收购原因时，前述员工一致回答。“要是那些钱不亏掉，就算是能拿回来一两个亿，保持开工，工厂也不至于倒掉。”而从交易时间看，收购的同时也正是陈奇提及的合俊开始受经济形势影响下坡的阶段。

　　还剩下什么？

　　然而，无论是雅田收购案埋下的地雷，还是银矿收购的资金硬伤，都不及合俊倒闭后暴露出来的更大漏洞。而要弥补这些窟窿，依靠合俊集团的资产清算显然不可能，或者说，合俊集团宣布破产后，已没有多少资产。

　　不得不说合俊集团倒闭前所做的保密工作十分到家。从7000员工的梦后惊醒，到众多供货商和加工商的当头棒喝，几乎没有人发现，甚至意识到合俊会此时倒闭。

　　也正因此，合俊长期拖欠的货款和加工费没有被绝大多数人重视。10月15日，当供货商和加工商陆续聚集到香港方面老板和管理人员集体消失的合俊玩具厂时，统计的欠款数额惊人。据之前媒体的公开披露是，数百家供货商总金额近4亿元，其中，在政府备案的一家供货商被拖欠800万元。

　　陈奇告诉记者，合俊集团的加工费和货款基本上已经6个月没有支付，其中，大部分拖欠8-9个月。而今年上半年，合俊集团采购额在3.5亿左右。同时，合俊集团拖欠分包的加工商5000余万元加工费。上述两方面相加，基本等同之前披露的4亿元欠款。加上公司今年半年报提到的2.34亿港元银行借款，合俊集团负债总额在6亿元左右。

　　而合俊集团倒闭后剩下的资产还有多少呢？截至记者发稿，政府和合俊方面都没有给出明确数据。而记者找到的合俊樟洋厂会计部门的员工介绍，合俊集团滞留在加工商方面的原材料和半成品约值5000万元。

　　扣除10月11-13日，樟洋、宝山两厂半夜“消失”的原料、设备、成品等物质后，剩下的原材料、半成品和小部分成品价值约4000万-5000万元，设备估计在2000万元左右，而合俊集团的厂房等都是租用的。

　　据一位参与者透露，10月11日、12日、13日，合俊集团外聘的安全部部门负责人，花了三个通宵将宝山厂的全部原料和部分设备，及樟洋厂1/4的原料、部分成品和半成品拉走并转卖。其中，宝山厂部分物资接近500万元，而樟洋厂被抢运部分估计也在200万元左右。该人士称，这是因为合俊集团拖欠了保安公司数十万元保安费。

　　从以上估计看，合俊集团的存货和固定资产不足1亿。而合俊集团上半年报表披露，其存货为3.01亿港元，应收账款为1.03亿港元。

　　据樟木头政府介绍，目前可以拍卖的存货和设备，必须先偿还政府垫付的2400万元员工工资，然后才会考虑员工的年资补偿和供货商、加工商的欠款问题。而贷款方面，银行目前还没有对此做出表态。

　　合俊集团员工普遍预计，拍卖后的存货和设备估计在偿还政府垫款和员工的年资补偿后，将所剩不多。而供货商的欠款则可能难以保障。目前，政府方面的态度是，希望供货商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据陈奇透露，合俊集团的加工商仅东莞就有40余家，算上数百家供货商，如果欠款无法追回，那么东莞将可能还会有10家企业倒闭。

　　最新消息是，合俊集团老板已在香港现身，并打算等10月20日、21日两天员工的工资结算完后，组建清算小组，会考虑员工的年资补偿问题。

　　

　　“现在的经济环境对我们的影响确实很大。”合俊集团(2700.HK)旗下东莞樟木头合俊樟洋厂一位核心部门的负责人陈奇告诉记者，2006年以前，合俊集团盈利水平较高，但2006年底开始，公司经营开始受到影响。

　　“影响最大的是人民币升值。”据陈奇介绍，合俊樟洋和宝山两厂的资金需要经过人民币、美元、港元三种汇率兑换，而美泰等美方企业不允许合俊集团中途修改产品报价，如果报价过程中没有考虑汇率变动，损失将由合俊集团承担。“这一块每年会给我们带来5%的损失。”

　　其次是原材料的价格上涨。陈奇表示，今年以来，主要原料塑胶价格上涨20%，这部分占原材料成本比重的50%-60%；五金、电子、包装等材料成本也增加10%。此外，4月份，东莞最低工资标准提高到770元后，部分人工成本上升12%。三方面汇总，“厂里成本整体上升10%左右。”

　　由于成本持续增长，合俊厂毛利率开始稳步下滑，其中，樟洋厂从2006年的13%下降到2007年的10%，今年毛利率已只有5%-6%。宝山和清远厂的情况大抵如此。

　　“如果国内经济环境好一点，我们厂应该不会倒闭”，陈奇否认了外界关于“工厂倒闭是因为美国金融风暴”的说法。“我们今年的销售额比2007年还大，美国订单也有增长，回款也不存在问题，这两个月，美国有超过10%的客户还会主动提前打款给我们，怎么可能是金融风暴造成？”陈奇解释，“我们的单子根本做不完，关键是没有利润，做了也没用，利润太低，但是不做又不行，代工这种事情，你不做会有别人做。不过我们做得大了，美国客户提前打款来也是不希望我们倒闭，这对他们没有好处。”

　　合俊集团2008年半年报显示，上半年，公司销售额为3.87亿港元，同比微增2.9%，而其产品70%以上销往美国。产品销售额的增长说明陈奇披露的情况基本属实。聚集在樟洋厂门外的众多员工也一致证实，今年订单和生产情况没有异常，工厂一直满负荷生产，宣布倒闭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加班到10点半。

　　显然，合俊集团倒闭不是之前外界所强调的美国金融风暴导致订单减少等原因。实际上，今年美国玩具销售情况并没有因为金融风暴转冷。一位留美从事金融投资多年的朋友告诉记者，金融风暴在美国，除了华尔街，其它地方没那么严重，也没看出来对老百姓生活影响多大。“鬼节马上到了，亚特兰大商场里边的各种装饰、糖果，你能想到的和想不到了一应俱全，买的人多得很，交钱要排长队”。她说，“我的一个朋友在其它城市，她小孩的鬼节道具服照买，PARTY照开，我看见大家一样买南瓜，小鬼装饰院子”。“饭馆吃饭的人也还是那么多，我认识的人在美国不同城市， 都一样”。

　　这种情况显然跟国内传播的金融风暴感受完全不一样，更不同于某些专家在电视节目中解读合俊集团倒闭原因所说的，“美国领取救济的人已增加到2000多万，这些家庭的孩子还会买得起玩具吗？这种情况下，玩具市场的萎缩，合俊集团的困局不难理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