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一飞:金融业发展过度会挤占实体经济资金供给

　　11月9日，第四届中国证券市场年会在北京召开，来自监管机构、证券业界的著名专家针对全流通下中国资本市场的健康稳定发展、未来走向进行了全面深入的探讨，搜狐财经对该次盛会作了现场直播：

    以下是中国建设银行副行长范一飞的发言实录：

中国建设银行副行长范一飞

    范一飞：今天能够跟大家一起探讨美国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以及我们应该采取的对策，非常荣幸。

　　现在这场危机还在持续，还在发酵。最近这一个季度的数字表明，对实体经济已经影响了。现在用金融危机已经很难概括金融危机，很多人把它称之为经济危机。

　　首先我想探讨的是这场危机和以往的危机有什么不同。至少有这么几个分别：

　　第一，危机爆发的领域明显不同。从上一个世纪和上上个世纪，十八世纪，资本主义世界的首次危机在英国出现。

到现在，人类社会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的经济危机。但是这一次危机，以前不曾碰到过。以前往往是从实体经济领域开始爆发，由于生产过剩导致实体经济领域大量的生产能力闲置，工厂倒闭。这一次危机是从金融领域开始爆发，在这之前，亚洲金融危机，拉美危机，俄罗斯危机，也都有这样一个特征，这一次更加明显，世界经济才刚刚开始受到影响，究竟实体经济在多大程度上会受到伤害，现在还很难预料。

　　第二，危机产品的根源跟以往不一样。无论是从马克思理论来研究，还是用凯恩斯的理论来研究危机，通常都是由生产过剩引起，在凯恩斯那里都是消费不足引起的危机。而这一次是由于消费过度引起的。次贷问题就是这样，一些明明没有消费能力的人进入消费领域，银行给他提供资金。美国的消费支出占GDP的比例一直维持在70%以上。连续17年没有下跌。

　　第三，危机传染力不一样，在这之前的危机基本上都是局部的，29年的大萧条虽然非常严重，但是也主要是北美受影响比较大。上世纪90年代亚洲金融危机，区域特征很明显。后来拉美的危机和俄罗斯的危机，通常都是局限于一个区域，某几个国家。这一次的金融危机席卷全球。美国率先开始，后面是欧洲，再后面已经波及到亚洲。事实上中国也开始受到了影响。我非常赞同梅先生讲的，在全球化的新时代，危机也开始具有全球化的特征。

　　第四，危机发生的频率跟过去不一样，以往的经济危机通常周期性很明显，平均五年左右一次。但是美国从上世纪90年代到现在开始，美国经济没有出现过大的起伏。虽然2000年的时候高科技泡沫破灭，美国经济受到短暂的影响，9.11也受到了冲击，但是美国过去十几年来经济一直是比较平稳的。

　　危机就是由于中央银行的宽松的货币政策推迟了爆发。我们分析危机的新特征，还是非常有用的。对于分析它生成的原因，特别是我们采取什么样的对策很有好处。当然我这里的分析还是非常粗浅的，希望大家一起来研究一下。

　　第二个大问题，经济危机产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这场危机的根本原因是在于美国经济在以往的十几年里面，一直处在信用过度和经济失衡的过程中。为什么会导致这种信用的膨胀，为什么会导致经济失衡，这里面有一些是市场经济固有的矛盾的反应。无论是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还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都有我们固有的矛盾，这是我们不可回避的。从这个层面来讲，我现在想更多的分析一下政治层面上的原因。重点是财政政策和美国货币政策出现的问题。小布什政府是以减税登上舞台的。减税必然减少财政盈余或者增加财政赤字。9.11以后，美国的外交政策也好，还是军事战略也好，转向扩张性的事实上美国承担了很多和他实力不相称的义务。这些都导致美国的财政赤字加大，2000年，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盈余是2310亿元。2008年达到了4821亿美元。克林顿政府留给布什的是有财政盈余的政府。目前联邦债务占GDP达到73%，债务规模是12亿美元。

　　仔细分析一下，不管是美国政府、美国公司、美国家庭，很多人都是处在赤字状态。我今年1月份从中央党校回来开始分管建设银行的外汇投资业务。我让他们把我们外汇组合的明细拿来给我看，我一看吓一跳，我们几百亿美元的外汇投资绝大部分都在美国。都是美国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公司从我们这里贷款，我们买他们的债券，换句话说他们找我们借款。再看看美国家庭，通常来讲，美国家庭的借贷是由美国国内的银行来提供。但是过去十几年，由于金融创新，很多国内信用变成了证券化，变成了产品卖到全世界，美国家庭的负债已经不完全由美国的金融机构提供，是由全球的金融机构，全球其他地区的机构或者是民众在为美国家庭提供资金，供他们消费，大规模的消费超出了美国的生产能力，必然表现为大规模的进口。美国的贸易就显示出来了。2007年9月，美国累计的贸易赤字已经高达6.44万亿美元。相当于美国GDP的57%。美国变成了全球最大的资本流入国家。2007年美国金融资本净流入是7700亿美元。换句话说，外国投资者持有美国国债的总量从2000年的1万亿美元，到2007年的4万亿美元。这是美国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导致了美国的贸易赤字。

　　货币政策方面的错误可以主要归结为两点，一点是过度的自由化，或者是无序的金融创新。美国的金融体系有相当一部分游离于监管之外。比如说对冲基金就没有任何监管。很多产品是依靠核物理学家在那里设计的。很多产品可能除了设计者本身，局外人包括很多买家都搞不懂。即使这些产品有人监管，那些监管者是不是真正了解风险，包括申请人的主要结构。这是货币政策方面很重要的一点。也就是由于这样宽松的环境和所谓的金融创新，把全球的资金吸收到美国去，也超出了它实际的负荷。另一方面，美国的货币政策。我们也不能说过去美国的政策一直是宽松的。曾经有过短暂的紧的时期，但是宽松是美国以往十几年货币政策的基本特征。虽然美联储从来没有从口头上放弃把控制通胀作为目标。但是在处理经济增长和通货膨胀这个矛盾的时候，肯定是优先经济增长。在应付经济周期起伏的时候，当面对经济过热或者经济过冷，防止经济下滑，美联储采取的速度、力度都是不对称的。当经济开始出现下行特征的时候，出台的政党总是非常快，力度非常大。如果经济已经开始需要紧缩的时候，都是显得犹豫不决，力度也很不够。2001年网络泡沫破灭加上9.11，美联储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面，把利率从6.5%降到了1.75%。从这方面可以看到他降息的力度非常大。2002年年中，虽然各项数据表明，危机已经过去，但是美联储仍然把利率维持在低水平。这里面要探讨的问题，长期以来美国标榜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但是从我们过去真正实际考察，发现这个独立性可以说是不存在的。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为现实的经济利益，为现实的政治服务，非常明显。错误的财政政策、货币政策不是美国整个政策事物的全部。

　　比如说高油价，高油价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归结为美国，但是应该说美国政府在应付高油价方面，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作为。高油价对美国经济带来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大家知道美国进口原油量每年是80亿桶原油，每桶石油涨价10美元，美国就要为此支付800亿美元。2003年每桶油35美元，去年到了147美元。这几年来美国为高油价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高油价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也可以探讨，美国政策失误要为高油价承担多大的责任，大家都可以研究。

　　第三，这场危机对全球和对中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首先一点，造成全球财务萎缩，对投资者造成很大的影响。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储蓄国之一，我们现在蒙受的损失，用千亿美元来衡量不为过。这个损失也是多方面的，金融机构持有的美元资产缩水，国家的外汇储备承担的损失，交易的损失，我没有权威去统计损失的数额，但是我个人推测应该是以千亿美元来计的。

　　第二点，对我们的进出口贸易，进而对我们实体经济的影响。现在在东部，对一些两头在外的企业影响很大。对于我们国家引起外资不可避免的产生影响。我们今年前三季度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是12.5%。比去年同期下降了8.9个百分点。这是负面的影响。

　　我想也有正面的影响，正面的影响研究者很容易忽略。由于这次金融危机爆发，资产泡沫开始破灭，全球大宗资源类商品价格回落。这对全球经济增长，包括对全球抵御通货膨胀有正面的作用。目前原油价格已经跌破每桶65美元。整个大宗商品的价格已经下跌的35%。铜、锌、镍都从创记录的高点下降了40%多。我们国家每年的原油进口量，由于油价回落，我们省了多少钱？还有一个好处，对于我们这样处在金融发展中的国家，我们要建立我们的资本市场，完善我们的金融体系，我们可以从别人的教训里面获取教训。对我们怎么样少走弯路是有好处的。深入的研究这次危机产生的根源，对于我们防范再犯类似的错误非常有帮助。究竟我们应该从这里面获得哪些启示和教训，我个人认为至少有几个方面：

　　第一，一定要正确的处理好经济增长和经济平衡的关系。我们过去始终存在经济不均衡，实现了经济增长。美国经济严重失衡，在我们这里，虽然失衡的具体形态不一样，但是失衡本身的状态存在。很多人正好相反，比如说美国的双赤字，在我们这里表现为双顺差。美国消费过度，在我们这里一直在呼吁，经济增长的三个因素里面怎么样启动消费。这种失衡相当长一段时间会伴随着我们。要把消费上不均衡的现象完全消除了，可能把我们经济的活力和动力也消除。但是经济失衡终究是要有一个度，要把握好这个度。超过了这个度我们的金融风险会急剧的增加。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既要维持我们的经济有足够的增长，但是也要防止经济过度失衡。

　　第二，正确的处理好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的关系。刚才我讲到了，相比美国而言，我们国家的金融市场发育得远远不够，需要我们加快发展。但是有一点我们要非常清醒，金融可以成为经济增长的助推器。但是不能把发展金融本身作为社会经济发展的根本目标。在经济重量里面，金融究竟应该占什么样的比重，金融业发展不足，会导致社会资源得不到充分利用。但是金融发展过度，比如说金融业在GDP里面的比重占到50%以上。或者说一段时间里面，整个金融业创造的利润要占全社会企业利润的55%以上。这就非常危险了。因为虚拟经济的过度发展会导致社会信用膨胀，会挤占实体经济的资金供给，占用过多的资源。特别严重的是随着经济的过度发展，会引发泡沫经济。这也给了我们很大的教训。

　　第三，正确处理好进金融创新和金融监管。在我们这里金融创新远远不够，但是创新绝对不能忽略监管。

　　第四，正确处理宏观经济环境和微观治理的关系。过去对欧美的公司治理我们是很崇拜的，现在看来完善的公司治理固然重要，但是要保证宏观经济的良好状态，更为重要。

　　最后，中国是一个最大的资本输出国，我们的总量要怎么把握，结构怎么调整，心态怎么摆正，通过这次危机，也给我们上了很深的一课。

　　我就讲这些，占用大家时间，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