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正名记”：一场基于草根的商业革命-搜狐财经

　　在赵本山看来，小沈阳成功的意义在于，为民间艺人赢得最大的尊重远大于因为市场火爆所带来的商业价值

　　陈汉辞

　　雪整整下了一天，公交车的鸣笛声充斥着繁华的沈阳中街。

　　18日下午6时，小沈阳早穿好了“小鸭子”的服装，在正式演出前的广场热场中，他所要做的就是摇着胖胖的大屁股与扭秧歌的姑娘、小伙子为演出热场。

　　面对《乡村爱情》里的一些熟悉面孔出现，围观的群众并没有多少惊奇，在这种平静之中，小沈阳也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师傅给我们提供这么好的演出环境，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节目演好，让观众得到最大的快乐。”不善言辞的小沈阳，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采访时，这已经是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辛酸坎坷的从业经历

　　借助现代舞台技术手段包装的“刘老根大舞台”，从外到里颇有几分拉斯维加斯剧场的感觉。每当华灯初上，三楼的唢呐横空吹响，毛驴开始拉磨，伴着演员的唱调，漂亮的姑娘们在延伸于道路两旁的高架舞台上扭着秧歌，小沈阳、“李大国”、“刘能”等乡村爱情里的演员便在群众面前闹场。

　　晚上7点，演出正式开始，在两个半小时里，声、光、电、现代乐队的配合在增加喜剧效果的同时，也给人们很强的冲击力。两层的座位总是满满当当，有意思的是，能够容纳800多人的剧场票价细分为12种，按照楼层、排数位置前后不同，价格从150~460元不等。

　　这样的演出环境无疑是众多二人转演员所向往的。

　　“可能是多年演出习惯了，一到晚上，嗓子就打开了，高音也不用刻意去练。”因为是最后的压轴出场，小沈阳时不时去看师兄下棋。

　　“以前演出，最苦的可能就是演出环境了。”小沈阳的师兄王小利（“刘能”的扮演者）告诉本报记者。

　　事实上，二人转从诞生的那天起，就和市场贴得很近，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田间炕头，即便是给5分钱、5毛钱到如今的上百元，二人转演员不需要太过奢华的场合都会尽心尽力地演唱。

　　对于这点，小沈阳从小就有着体会。当时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学费，小沈阳和母亲出去唱二人转，但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唱戏的活。第一次离开家去学习二人转，父亲借得700元还不够学费，至今还欠着300元。1999年，在接受了二人转的专业训练后，小沈阳在哈尔滨、长春各地的草台班子演出。

　　同许多二人转演员一样，小沈阳也有着坎坷的从业经历。有一回，小沈阳和妻子沈春阳在吉林演出时，表演中有一个两人唱流行歌曲的环节。“不知道咋回事，可能人家不爱听了。”台下几位喝了酒的观众突然叫嚷起来，让两人下台。

　　刚开始，夫妻二人还能忍耐，但台下的叫骂连绵不绝，后来沈春阳哭了，小沈阳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每个二人转演员都能说一大段辛酸泪，我们过去演出时，常被欺负，有时被流氓地痞追打得满玉米地跑，有时演出完，把椅子排成一排就睡了。太多太多故事。实际上，很多人是瞧不起二人转演员的。”比小沈阳有更多演出经验的王小利也深有感触，“不过，现在我们出去很自信地说我就是二人转演员了”。

　　去“粉”滤“荤”

　　二人转“绿色革命”

　　不过，有一点人们不得不思考——为什么在历经300年的历史后，中国300多个曲种、400多剧种走入博物馆时，二人转在民间却有着很大的娱乐市场。

　　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全国每天有近千个演出场所上演二人转，辽宁各城市内挂牌的二人转专业演出场所有30多个（每天都上演），如果加上茶社、广场、农村、乡镇，应该有几百个演出场所。仅北京就有200个演出场所。

　　要是粗略估计一下，包括音像、布景、后期延伸服务等工种，全国有近10万人。当然收入也不同，表演好的，一年能挣几十万，不好的，一天也有个几十、上百的。

　　“二人转的演出内容与东北人民的生活分不开，都是大白话，‘不隔心、不隔耳、不隔音’，表现老百姓的喜怒哀乐，它的变化，无论是剧本还是表演，都一直没有脱离大众生活，身上一直流着乡土的血脉。它给老百姓的生活增添了乐趣。这也决定了这种追求快乐的民间艺术具有很强的灵活性，能够不断吸收不同艺术形式。”中国曲协副主席、辽宁省文联副主席崔凯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当快节奏迅速占据城市休闲生活时，二人转又如海绵一般将流行歌曲、舞蹈、脱口秀等形式吸入，完成了一种裂变，将二人转的农民化调整为市民化，迅速适应城市观众口味。

　　不过，当市场衡量演员的一个标准是能不能把观众逗笑时，其底线可能就会被突破。没人管理的民间二人转“脏口”和“粉词”就一直为人诟病，在民间二人转团体里，带有性暗示的“荤段子”无时不在。

　　一位二人转演员告诉记者，1999年、2000年期间，一场演出基本在100元~150元左右，一晚上能赶4场，收入算是不错。

　　当年在大城市跑夜场时，为博得观众一笑，小沈阳也曾讲过“荤段子”，演出费也不过150元。“当时为了迎合市场需要，不得不如此。”小沈阳表示。

　　二人转“贴近人性深处的表演加火爆”立即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一时间，二人转成为全国“扫黄打非”的重点对象。东北三省的力度更大，长春市2001年出台相关规定，禁止党政机关干部观看民间二人转演出。在这次“扫黄打非”的过程中，很多民间艺人被抓了起来，二人转也几乎走到了尽头。

　　“我们那时演出是很干净的，这次行动对我们还是有影响，有些地方不敢请我们，演出机会迅速减少。”王小利告诉记者，“那段时间，我们出去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唱二人转的，都说自己是做别的职业。”

　　恰在这一年，20年没有唱过二人转的赵本山在高秀敏、何庆魁的一再邀请下，去吉林看了一场二人转。

　　当晚，赵本山彻夜未眠，想到收徒，办比赛，改良二人转，把“快乐市场”做大。“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不能让一些优秀的二人转演员毁了，如果作为赵本山的徒弟，多少对他们有一些自律和收敛。”

　　同年8月，赵本山自掏20万元，举办了首届本山杯二人转大赛，当时赵本山发誓，他一定要让二人转登上大雅之堂。

　　进入决赛的73名选手都是当时东北三省顶尖的二人转高手。此时的小沈阳，还叫沈鹤，和他日后的妻子沈春阳都获得表演铜奖。颁奖完毕后，赵本山邀请众获奖演员在自家大院吃饭，当然，赵本山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了获得冠军的张小飞等人身上，当天收徒。而对于小沈阳的印象并不深，记忆中就是小沈阳的嗓子很好，现场表演有点呆。

　　赵本山“绿色二人转”的改革也在进行，也就是基本过滤掉“荤腔”和“粉词”，只保留笑料。比如，不为取悦观众而牺牲个人尊严，不以讲粗口、说脏话、丑化自身的形象来迎合观众，坚决杜绝说粗口、讲脏话等。

　　在结束本山杯比赛后，小沈阳在长春、吉林的小剧场演出的过程中也渐渐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比如发卡、男扮女装等典型特征，其在观众中也累积了一些名气。

　　此时，随着电视剧《刘老根》、《马大帅》系列陆续播出，刘老根大舞台、本山艺术学院、辽宁民间艺术团都相继成立，赵本山则需要更多优秀的二人转演员的加盟。

　　2006年5月，赵本山邀请小沈阳参加“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员考试，两人就此结下师徒情分。

　　打造明星团队

　　延续市场化之路

　　“没有师傅，也没有我的今天。”对于这份感激之情，小沈阳在春晚结束之后的那传统的一跪足以表达。

　　“小沈阳并非常人所理解的‘一夜成名’，我的学生们都受过很多苦，懂得老百姓的不容易，懂得尊重人，而在多年表演的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经验，都形成了自己的一种风格，尤其能够调动现场观众的情绪，控制全场气氛。这是学院派学生、一般公司包装的明星所具备不了的。”赵本山告诉记者。

　　在赵本山看来，小沈阳除了天生嗓子好外，“委婉”的表演内容与“天真”的实话实说是对当下现实生活中的一些怪现象的讽刺，“这恰恰是能够成就一个喜剧成功的最大特征。”

　　对于这点，小沈阳并没有思考那么多，“这只是东北农村风俗的一种反映，不少家里都把男孩当女孩养，觉得这样好养活。”只是小沈阳把这种风格变得很可爱。

　　当这种“可爱”与“独特的高音”在赵本山的小品中以主角身份比较合理地出现时，加上央视春节晚会的平台，“小沈阳”一夜从东北走向全国也在情理之中，用赵本山的话说，小沈阳站在一个最好的时间点。

　　2004年前后，有几次机会，小沈阳都有可能登上春晚舞台，但都因各种原因在最后时刻被“拿下”，2008年的元宵晚会前夕对外公布的节目单上甚至有他的名字，但在实际播出时小沈阳又缺席了。

　　事实上，对于赵本山而言，央视春晚向二人转敞开大门也成为其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是我多年的梦想。能够把全国观众逗笑的不是我赵本山一个，还有我的团队。”

　　“能够让亿万观众笑是件不容易的事，但中国幽默是很深刻的。走过5000年文明历史后，还是有一些人习惯说假话，办假事，一副假脸，所以在我们的小品、笑话表演中，我们的很多真话就代替幽默了。常人一般不说真话，你一旦这么说，就觉得咋这么可笑呢？”赵本山说出了自己经营“快乐”产业的秘诀，“实际上，二人转从诞生的那天起，走的就是市场化，我只是延续了而已。”

　　赵本山坦言，要将二人转与小品、笑话等中国式娱乐方式结合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包括小沈阳在内的二人转演员在初登上刘老根大舞台时，多少带有曾经演出的痕迹，脏话顺嘴就说了出来，包袱怎么抖等都有问题，“如果说了教了还不改，我们还有我们的办法，出错就扣钱。这样，连教带罚，加上他们多年的演出经验，不出一年，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绝活，都有自己逗乐观众的门道，这算个秘诀了。”

　　在赵本山看来，自己的团队中有无数个小沈阳，“后期说不定谁又出来了，小沈阳只是一个开始。来年，说不好再带一个。”赵本山告诉本报记者。

　　要打造中国最多的明星团队，已是赵本山所做事情中的重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