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华菱集团入股FMG台前幕后

　　湖南华菱钢铁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与澳大利亚第三大铁矿石供应商Fortescue Metals Group Ltd(以下简称FMG)，5月8日在长沙宣布达成全面业务合作框架协议。

　　2月24日，华菱与FMG在香港签署的股权合作协议，曾受到海内外财经界广泛关注。

随后，这一协议得到了澳大利亚政府以及中国国家发改委等相关部门的批准，4月29日，完成全部交割，华菱获得了世界第四大铁矿石供应商FMG17.34%的股权，成为它的第二大股东。

　　在5月8日上午召开的关于与FMG股权合作的记者招待会上，华菱集团董事长李效伟用“谈恋爱”比喻双方一年多来的试探与接触。这桩先前并不被普遍看好的姻缘，是如何顺利地步入了神圣的“婚姻”殿堂并进入蜜月期的呢？

　　“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来自中国的战略伙伴”

　　2月24日，在香港签署股权合作协议时，FMG集团CEO安德鲁·弗利斯特说，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个来自中国的战略合作伙伴，经过四年时间，终于找到了拥有优秀管理团队的华菱集团。

　　有媒体人士认为，安德鲁·弗利斯特的这番话，是在洗刷自己曾经的“坏名声”。

　　此前，这个建立在“中国需求”之上的澳大利亚铁矿石供应商，曾与中国钢铁企业广泛接触，与每一家都谈股权合作，均无果而终。FMG的股价，却在中国概念的拉动下扶摇直上。

　　对此，大多数关注FMG动向的人士在怀疑FMG的诚意，同时也对FMG的储量等核心问题存在质疑。当市场上流传有中国企业仍在与FMG接触的消息时，财经界人士提醒企业在进行海外资源战略时要多一份警惕，不要理睬新兴的、资产质量不够优良、前程未卜的新兴矿业公司。

　　3月31日，华菱与FMG股权合作协议获得澳大利亚财长斯万审批。与此同时，却传来了澳大利亚证券投资委员会(Australian Securities and Investments Commission，下称ASIC)起诉FMG公司和安德鲁·弗利斯特的消息。

　　ASIC指控FMG公司和安德鲁·弗里斯特在2004年8月23日至11月9日期间发布的公告中，曾发布误导性和欺骗性的信息，夸大了其与中国三家公司所签署的合同内容和影响，错误信息导致大量投资者做出了错误的判断。ASIC同时指控FMG和弗鲁斯特未能遵守《公司法》中持续披露信息的原则，没有及时对公告信息和签署协议的内容进行公开。

　　“中国企业参与国际竞争，一定要重视舆论监测”

　　“先前，安德鲁·弗利斯特确实是想在中国寻求战略合作伙伴的话，他就是眼力不济，没发现合适的对象，”李效伟边说边作昂头向天状道，“刚开始见面时，他的姿态很高傲。后来，当他明白华菱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对象时，他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我们是2008年4月2日开始正式接触的，”一名参与项目谈判的工作人员说，“到3月31日这一项目通过澳大利亚财长斯万的审批，差一天就经历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直到2009年2月24日，华菱与FMG达成股权合作协议前几天，媒体上才有FMG可能在与华菱集团等中国企业接触的不确切说法流传。此前，FMG只要与中国企业接触，安德鲁·弗里斯特接受采访的消息就满天飞。

　　“谈判前，我们就对FMG和安德鲁·弗利斯特进行了摸底调查，谈判一开始我们就签了保密协议，”这名工作人员说，“在集团内部，只有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和负责这一项目决策的少数领导知道此事。我们尽量不公开谈论这个项目，必须谈及时都用代号指称。”

　　“投资项目，就像是谈恋爱，看对了眼就下手，方法因人而异。”华菱集团董事长李效伟透露，当集团决定与FMG谈判时，不仅根据国际通行做法聘请了优秀的财务公司、优秀的投行团队、专业法律顾问，还聘请了国际知名财经公关公司。

　　“把握舆论先机，太重要了。”谈到技巧，李效伟特别强调财经公关在国际商战中的作用。他说，根据舆情监测分析，FMG成立以来，与中国的往来十分活跃，媒体的相关报道与说法很多，概括地说“FMG执行总裁安德鲁·弗利斯特是一个造势的高手、资本运作的高手”。

　　“引导舆论营造有利于自己的氛围，这也是一种‘国际惯例’。”李效伟说，“换个角度，我很钦佩安德鲁·弗利斯特，短短五年的时间做到今天这样，确实很不容易。”

　　李效伟说，他接触与了解到的海外公司都擅长运用媒体造势，FMG与他们只是“何其相似乃尔”。中国古代战争与商战谋略也很重视这一点，但是，计划经济时代的洗刷，令现代中国商人、企业家淡忘了老祖宗的训导。

　　“中国企业参与国际竞争，一定要重视舆论监测，也要懂得利用机会，通过传媒做自我推介，”李效伟说。“舆论总是先入为主，不能放任对手向媒体提供不利于我方的炮弹！”李效伟说。虽然签有保密协议，但为了以防万一，华菱还是聘请了国际知名财经公关公司，参考他们对舆情处置的专业化建议。

　　　“基于利益立场的婚姻，当然要讲门当户对”

　　2月24日，当华菱钢铁集团将通过协议转让股权的方式成为FMG第二大股东的消息传出时，中国企业对澳大利亚矿业的兴趣，成为国际财经界热门话题。此前，已有中铝增资力拓、五矿集团收购澳洲矿业的动议。

　　即使在华菱集团已经与FMG初签协议，依然有人认为FMG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利用中国概念抬高自己的身价，不会真正与中国企业缔结战略同盟。即使真与中国企业合作，可能是碰上了迈不过的“坎”。他们反复提醒华菱集团要谨慎。

　　“准确地说，我们这是利益婚姻。讲的是门当户对，不能像真正的婚姻那样看重情感与缘分，”李效伟说，“我们当然要看双方是否匹配，盘算结合是否有利于各自的前程发展，谈判桌上据理力争、权衡进退的同时，还要在心底里提防对方的小九九。”

　　“我们的原则是各取所需，谋求双赢，”李效伟说，“他需要市场、需要实现中国战略，我需要资源，需要完善价值投资战略构架。”

　　“首先，他来中国是打着反垄断、服务中国企业的大旗，很对我们的胃口，”李效伟说，“国际三大铁矿石巨头对价格的垄断使中国所有的钢铁企业、尤其是大型钢铁企业深受其害，中国钢铁企业的利润犹如严重的水土流失，被长协矿吸走了。华菱虽然不是受害最严重的，但我们一直在未雨绸缪，谋求通过行业重组，努力实现年产3000万吨钢的规模，搭建合理的产业链，寻求上游产业链的支持。可以说，完善供应链，解决制约华菱发展的资源瓶颈问题，是华菱与FMG实现股权合作的最大动力。”

　　在国内钢铁企业排名中，华菱钢产量排第十位，销售收入列第九位，利润居第七位。根据华菱集团未来的发展规划，到2011年，华菱集团将力争实现年销售收入1180亿元，年实现利税总额170亿元，其中利润70亿元，税金100亿元，集团总资产达到约1000亿元。但华菱集团是国内少数没有铁矿资源的内陆钢企，铁矿石全部依靠外购，进口矿占55%，国内矿占45%。到2011年，华菱的铁矿石需求达到约3000万吨。

　　“其次，我们也看重他们的发展势头，他们在短短的四五年内成长为世界第四大铁矿石供应企业，在企业管理与科学决策等各相关方面，肯定有值得我们学习借鉴的地方。”李效伟说，“这些年来，我们对FMG的发展一直保持高度关注。早在4年前，华菱湘钢就与FMG公司签订了供矿协议。去年4月，双方高层开始深入接触，签署了谅解备忘录和合作框架协议后，为了探明FMG的虚实，我们不仅请了专业机构评估，还曾数次派人到澳大利亚实地考察，我本人就去了两次。今年2月，项目组又专程赴澳大利亚对其进行了尽职调查。从地缘特征、资源储量、生产规模、基础设施、中长期发展前景以及未来增长潜力等多方面进行分析。”

　　“要取得与海外企业合作与管理方面的经验，贴身学习是最直接与便捷的途径，”李效伟说，“因此，我们坚持要派出董事，了解并参与经营管理。”

　　“对FMG来讲，华菱的优势就更多了。”李效伟说。

　　“首先，FMG的成长是建立在中国需求之上的，有一个中国的合作伙伴对它来讲，有着非同寻常的战略意义。”

　　这一点，FMG自然是心知肚明。当他们与华菱的股权合作协议尘埃落定之后，他们更明确地宣扬中国对FMG的意义。据媒体报道，2009年4月17日至19日的“博鳌亚洲论坛2009年年会”上，FMG集团执行董事Russell-SCRIMSHAW说：FMG是中国的一个孩子，如果没有中国巨大增长，FMG绝对不可能成功。

　　“其次，FMG从华菱能找到共同语言。华菱是省属国有企业，旗下既有上市公司，也有外资合作企业，是一家产业多元化的混合型企业集团，有与国际钢铁巨头安赛乐·米塔尔公司成功合作的经验，华菱钢铁股份有限公司还在2008年完成了参股澳大利亚金西铁矿的项目，”李效伟说，“我们懂得用国际化商业语言和他们打交道。因为对中国改革开放的不完全理解，他们对中国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有着莫名担忧。我们到一个新餐馆吃饭时，食客的多寡会影响我们的判断，与安赛乐·米塔尔的合作，无形中会起到示范作用。”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就是湖南省委、省政府非常支持华菱与FMG合作，这使他们吃了定心丸。”李效伟说。

　　“位于长沙的中南大学与长沙矿冶研究院，拥有全世界领先的低品位矿的开发利用技术与研发能力，这是FMG最需要的技术，也是我们相互青睐的原因之一。依托我省中南大学及相关科研院所开展低品位铁矿开发、原矿加工等方面的合作，能使铁矿石资源在最大程度上得以开发利用，” 李效伟说，“只要经济向好，铁矿石价格就会上涨，矿业公司加速扩张，过去无人问津的低品位矿区又将备受关注。”

　　“而且，FMG与我们的投资能力匹配，”李效伟说，“我们在中国钢铁企业中排在前十位之列，与前三位的实力有较大的距离。FMG是新型的铁矿石供应商，与国际三大巨头无法相比。”

　　2008年11月24日晚，澳大利亚FMG公司首席执行官安德鲁·弗雷斯特与湖南省长周强会见。根据媒体的相关报道，德鲁·弗利斯特表示，FMG对目前华菱集团以及湖南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充满信心，并尤其看好以中南大学为代表的一批湖南高校强劲的人才和科技实力。

　　当时，各方当事人都对正在操作中的股权合作闭口不谈。事后回想，那应是FMG考察华菱、华菱展示优势的一个场景。

　　“我们只需在商言商”

　　华菱集团党组副书记曹慧泉曾作为代表去澳大利亚接受有关询问。他事后回顾说，对方的关注点印证了华菱对澳洲国情与商情的基本判断，再次证明了一些外国政府与民众对中国的了解并不充分。

　　据介绍，询问的人是澳大利亚政府财政部外国投资与贸易政策司的有关负责人。令曹慧泉没想到的是，与交易细节相比，该负责人更多的在询问华菱与米塔尔的合作情况。

　　“我们应答自如，无话不谈，我告诉他我们华菱集团是一个多元化企业，有国际合作的经验，”曹慧泉说，“我们想让他们知道，中国很开放，中国商人也是在商言商，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既懂得维护自身利益，也知道如何遵循所在国的商业规范。”

　　“事实上，我们当时说的都是真实想法。我们做企业，当然要根据企业价值来考量与决策。”曹慧泉说。

　　“也许是凑巧，或者是因为我们对时势判断的趋同，几家中国企业在同一时间段意图投资澳洲矿产资源类企业。这才造成了海外传媒对中国企业政府背景的猜想。”曹慧泉说。

　　曹慧泉说：“国家的强盛、开放的胸怀、悠久厚博的文化，就是我们中国企业与商人最大的底牌。对于企业来说，我们只需要尽自己的本分，在商言商、按商业规则出牌。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都要了解当地的习惯与规则，考量是否能够达到双赢的目标，这样做出的决策才不会出现重大失误。”

　　　“我们当然会争取家长的理解与支持”

　　2008年4月，曹慧泉和华菱集团副总经理龙建中等在北京的一次会议上碰到FMG的相关代表，FMG的代表向华菱伸出了橄榄枝。他们立即向董事长李效伟作了汇报。

　　当时FMG的股价很高，收购不到15%的股权就要200多亿人民币。作为省属最大国有企业的董事长，李效伟立刻请示了省委书记张春贤和省长周强。

　　“张书记和周省长都很了解我们钢铁企业的处境。他们都说‘不要小瞧了这件事。’你华菱把铁矿石资源的问题解决了，就炼就了金刚不坏之身。”李效伟说，“省委、省政府、发改委、国资委等相关职能部门都一直信任我们、支持我们。他们要我们以积极的态度做这个项目，选择合适的时机把它拿下来。”

　　“当媒体质疑我们时，我们也主动向书记、省长做了汇报。春贤同志说‘你们觉得对的事，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做你们的后台！’”，李效伟说，“如果把省委书记、省长看成我们省属国有企业的家长的话，他们真正称得上是开明的家长。”

　　谈及媒体对“三点承诺”的关注时，李效伟说，“国家相关部门，也是信任我们、理解我们的。在审批走程序时，问些问题很正常。只不过是有人捕风捉影猜测发改委的意图罢了。发改委自始至终都没有正式质疑过我们的项目。”

　　“价格谈判的时候，我正陪同省长在巴西作商务考察，当时对方要求按当时的市价确定为两块八，我们当然不会同意。到底定多少，我心中没底。向省长请假留在宾馆电话谈判时，就顺便向省长汇报了我的不安。省长问了一般定价规则后，指示我们争取在两块六以下拿下来，”李效伟说，“后来，我们与对方确定了一个定价方案，两块四毛三就拿下来了。我觉得这个任务完成得还不错。”

　　“以前要200多个亿的时候，我们就决心要做这件事。现在只用了10多个亿就拿下了17.34%的股权，”李效伟说，“我们是从长远利益出发构架这个项目的。正好碰上全球经济低迷，他们迫切需要中国资金与市场的支撑，才给了我们低成本介入的大好时机。”

　　身兼华菱集团董事长与中国钢铁业协会副会长双重身份的李效伟说，“中国钢铁企业将进入‘新三皇五帝’时代，华菱的目标是成为新五帝之首。”他解释说：中国钢铁业界，曾经有个“三皇五帝”的口碑野史，现在为华菱集团全资子公司之一的湘钢位列五帝之列。李效伟坦言，他重提论资排辈话题，是因为方兴未艾的兼并重组打乱了固有的排序，世界经济的风云变幻正开启着不同寻常的机会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