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燕，徐聪

　　“赚了”！张欣然暗自庆幸。他是廊坊东方大学城中一所高校的大一学生，在学校2009年的招生简章上，他发现，今年入学的新生每年交纳的住宿费比他现在多了600多元。他自嘲说“这就等于赚了”。

　　张欣然并不知道，他们的住宿费没有交给自己的学校，而是交给了东方大学城的所有者——新加坡的莱佛士教育集团。他的老师告诉《中国经营报》的记者，东方大学城自从被莱佛士接手后，主旋律就是涨价。“在东方大学城的基本都是民办高校，莱佛士称自己为‘房东’，我们这些‘房客’现在是敢怒不敢言。”

　　中国有55所大学城，这些拥有宽敞校园和令人印象深刻建筑的庞大大学城耗资4000多亿元，而仅凭学生的学费和住宿费等一些杂费和后勤服务费根本无法支撑。

　　“现在，许多大学城已经陷入深深的财务危机。许多校长都希望我们能呼吁政府帮助解决这个问题，方式就是由政府买单。”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国际教育教研部主任史朝说。作为中国教育部政策制订者之一，史朝走访过近20座大学城。

　　莱佛士使用了最直接见效的办法：提租。

　　违规提价

　　张欣然不知道学校提高住宿费是违规的。在河北省物价局、河北省财政厅、河北省教育厅2008年3月3日印发的《河北省大中专学校学生公寓住宿收费管理暂行规定》中明确指出，非财政资金新建的学生公寓，最高标准每年不能超过1200元。而从2009年开始，他们学校学生的住宿费已经提至2170元/年和2430元/年。

　　虽然只入学一年，但张欣然对此已见怪不怪了。“我一个师哥跟我说过，这里就是一个工厂，一个把学生当成商品的企业，企业要想存活就必须利用自己的商品（学生）来赚钱盈利。”

　　张欣然的理解没错，作为中国大学城的鼻祖，东方大学城是第一家完全由企业运营的大学城。即投资商把办学的“硬件”准备好，同时提供各种物业服务。当学校使用这些设施和服务的时候，需要向投资商交纳一定的费用。

　　但这种模式没有让东方大学城实现盈利，而是成为一个爆出20多亿元债务黑洞的烂摊子。现在只有12所学校入驻东方大学城，大多是民办高校。2008年1月，莱佛士从之前的开发管理机构东方大学城发展有限公司接手了东方大学城。莱佛士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对盈利更有迫切需求，绝对不会做赔本买卖。因此，当初的收购条件中就包括东方大学城要保证它2008年和2009年的收入分别达到2亿元人民币和2.8亿元人民币，扣税前盈利则分别达到1亿元人民币和1.4亿元人民币。

　　为了达到上述目标，莱佛士有一个构想：通过入股东方大学城内的学院或与它们签署盈利分享协议。“但这只是他们的一相情愿，双方的理念有很大差异，他们是企业，纯粹以赢利为目的，我们希望能在赢利和公益间找到一个平衡点。”东方大学城的一位老师说。于是，莱佛士使用了最直接见效的办法：提租（学生住宿费和教学楼使用费）。

　　高校用来还贷的资金主要来自所收的学费，但这些钱只够还银行的利息，根本还不了本金。

　　债务危机

　　可以说，东方大学城是中国所有大学城中最特殊的一个，与它的“房东”身份不同，其他大学城都是当地政府和公办高校作为投资主体，联合办学。政府进行土地征用和开发，校方负责校园投资、建设和管理。不过，所有的大学城有一个共同点：想方设法赚钱。

　　“因为他们都陷入了财务黑洞，”史朝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教育部公布的大学城的贷款总额是300多亿元，但实际情况远不止如此，因为教育部公布的只是它直属院校的贷款情况。55个大学城的贷款总额应该在2500亿～3000亿元之间。每所高校的贷款平均在8亿元左右，有的甚至达到20亿元。以贷款10亿元计算，每年要还的利息就有近6000万元。高校用来还贷的资金主要来自所收的学费，但这些钱只够还银行的利息，根本还不了本金。”在史朝看来，大学根本不具备还贷能力，这些大学城的贷款就是一个黑洞。

　　本来，学生的住宿费也可以化解高校的一些资金压力，但许多高校当初在建设大学城时，把宿舍楼的建设转向社会化，由开发商投资建立，前10年的住宿费都要给开发商，10年后才归学校。

　　开发和建设大学城所需的资金都是数亿元、几十亿元甚至百亿元，如宁波市高教园区的投资是32亿元廊坊东方大学城的投资是50亿元、广州大学城的投资约120亿元……这些资金主要靠银行贷款。如此多的巨额资金，银行如何愿意贷给没有还贷能力的高校？

　　工商银行一位负责信贷的员工表示：“如果是贷款给国家‘211工程’和‘985工程’重点建设的高校，风险就会非常小，因为政府是它们的隐性担保者，如果高校无法偿还贷款时，国家决不会坐视不管。因此，巨额放贷给高校是一种理性的选择，总比贷款给一些民营企业安全得多。”

　　据史朝透露，面对高校越来越大的资金黑洞，审计署已经开始对高校贷款进行专项审计，但由于涉及的大学城很多，且地理位置分散，隶属关系不同，这项工作不会很快出结果。

　　不管采取何种方式，都是由政府来负担一大部分债务。

　　政府买单

　　按照上述工商银行员工的说法，银行对高校的信用贷款通常为五年到八年（设备贷款为五年，基建贷款一般是八年），现在高校的债务危机将全面爆发。此前，已经有一些端倪出现：今年年初，教育部就明确表示，今年的工作要点之一，是“开展化解高校债务风险工作”。这是教育部首次将“化解高校债务风险”列入年度工作要点。

　　其实，大学城的建设模式使今天的财务黑洞成为必然。史朝说：“贷款建大学城的模式开创了世界先例，高校不是企业，是公益性事业单位，怎么可能有能力还钱。”

　　但喜大、讲排场的心态再一次显现在大学城的建造上，这也是造成大学城高额债务的原因。一位官员去位于南京仙林大学城中的南京中医药大学调查时，发现自己走了半小时，已经很累时，却发现还没有看完这所学校的一半风貌。南京中医药大学占地1平方公里。仙林大学城占地47平方英里，除中医药大学外还有11所其他大学。

　　而且，置身任何一个大学城，都有一种身处度假村的感觉。在东方大学城，高尔夫球场、别墅、度假村、美食街甚至夜总会等都可以看到。

　　一直关注大学城债务问题的福建省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副研究员林莉博士表示，一些地区的政府已经为高校债务买单了，例如广东省财务雄厚，省财政基本上把广东大学城的债都还清了。当时广东大学城打出的口号是用380亿元打造中国最大的大学城。而在江苏、河南、江西、辽宁等省，主要是通过土地置换的方式偿还债务。一些省份还在摸索自己的办法。不管采取何种方式，都是由政府来负担一大部分债务。

　　政府替学校还债很不公平，而且会形成很恶劣的影响，等于是欠债越多的“坏孩子”受益越大，没欠债的“好孩子”反而没有任何收益，这就会形成一种反向激励。林莉并不赞成这种方式，她担心在这样的过程中，各省间的教育差距会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