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金投入到土地收储等方面，有政府财政担保，保证不存在任何风险。”

　　3月12日，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商业银行发行的“政信富民”0901期个人理财产品的发售戛然而止。对强制认购的指责，击碎了“操盘手”仅存的信心。

　　“打开信托网，随处可见的政信类信托产品，为什么在这里就行不通？”牡丹江市长助理、金融办主任郭柏春感叹。这位金融学博士后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这次政府通过发放信托产品融资的尝试“失败了”。

　　个人理财产品中的公权力魅影

　　3月4日，牡丹江市首个信托理财产品——“政信富民”0901期面向社会公开发行。

　　在这之前，一场宣传攻势早已铺开，大街小巷挂着条幅，广播、电视和报纸一起宣传。牡丹江市委办公室也发出《关于做好“政信富民”信托理财产品认购工作的通知》，要求各级领导干部在3月4日的首发仪式上带头认购。

　　这让“吃财政饭”的人体会到了体制内的无奈，一位公务员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机关、事业单位职工必须购买，划定指标，下达任务，处级以上干部每人2万元，一般干部、职工每人1万元，不买的人要写出书面说明，获得领导批准才可以不买。”

　　在行政力量的介入下，“信政富民”信托理财产品的发行银行——牡丹江市商业银行迎来了自2006年11月组建以来最为繁忙的时刻。

　　商业银行从各县（市）和市直部门抽调了26名后备干部，从各个商业银行抽调了46名专业理财人员，帮助发售信托理财产品。

　　有的购买者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完合约条款，即被要求签字。

　　本刊记者获悉，“政信富民”0901期信托理财产品首发当日，签订合约1000多份，销售为2060万元，第二天增至3000万元。

　　郭柏春告诉本刊记者：“在发行过程中存在一些问题，我们发现了，就下发了一个通知，重申了自愿原则。”

　　通知没能洗净“政信富民”信托产品强制认购的烙印，直至3月12日，第一期发售终止。

　　20亿资金投向

　　第一次面对政信合作信托理财产品的普通百姓，希望了解20亿元资金的投向。

　　按照牡丹江商业银行的发售计划，“政信富民”个人理财产品为两年期，计划发行三期，计划募集资金20亿元。第一期发行时间是3月4日到3月20日。

　　本刊记者获得的《“政信富民”0901期个人理财计划合约》中显示：牡丹江商业银行将投资者认购本理财产品所募集的资金委托信托公司对牡丹江市广兴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下简称广兴公司）进行信托股权投资，信托到期时由牡丹江市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溢价回购信托投资股权，牡丹江市政府财政担保，预计按年收益率4%实现理财产品收益。

　　郭柏春告诉本刊记者：“银行发行募集到资金后，委托中融国际信托公司管理，中融国际信托公司以入股形式投入到牡丹江市政府的资本运作平台——牡丹江市广兴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

　　本刊记者了解到，中融国际信托有限公司是黑龙江省唯一的信托公司。该公司金融市场部董事总经理贺一星在接受《牡丹江日报》采访时说，广兴公司得到入股资金后，将投资于风险低、回报率高、有现金流的担保公司、拟上市企业、市直重点项目、金融股权、土地收储等项目中。

　　本刊记者查阅工商档案获知，广兴公司成立于1999年，是市国资委完全控股有限责任公司。成立时注册资本为3276万元，其中实际出资为200万元，其余为实物资本。2001年注册资本增至5827万元，2003年注册资本增加至1.46亿元，2005年注册资本变更至25383.4万元。后几次增资均以政府房屋、土地、林权行政划转的方式完成。

　　工商资料还显示，广兴公司因“经营范围窄，没有经费来源”在2002至2004年曾连续3年处于亏损状态。2006年，广兴公司参与*ST圣方重组后扭亏为盈。

　　广兴公司董事长王伟在3月23日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这笔钱会投资到哪里，要等上面的授权。

　　牡丹江市财政局副局长张光明告诉本刊记者：“资金注入广兴公司后，通过注入担保公司、投资商业银行、扶植小额贷款公司、委托放贷等方式运作。”

　　按照此前的政府有关部门的说法，这笔资金将通过担保公司运作，按照1~5倍比例进行放大担保，在国有商业银行贷款以支持煤化工、木业、造纸和轮胎等停产或半停产的企业。

　　消息人士称，这些资金将注入包括炼油厂和一家上市公司在牡丹江的星级宾馆等项目。但这一资金使用意图并未得到政府有关部门的确认。

　　政信产品遭遇的信任困境

　　由于资金投向不明，让习惯于把钱存在国有商业银行的牡丹江人困惑，加上对理财产品的不甚了解，不少人把这一市场行为认定为政府行为，甚至有人在银行发售现场称这就是“政府债”。

　　在揣测中，陈年旧账亦被翻起。

　　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牡丹江市曾集资进行煤气工程改造，在事业单位上班者人人有份，每人每月从工资中扣除10元钱，期限36个月，360元兑换成一张煤气票。时值今日，煤气工程依然烂尾，煤气票仍有不少在居民手中，找不到兑换的地方。

　　郭柏春向《瞭望东方周刊》坦承，他以前没有听说过煤气集资的事，没想到会对这次（信托产品发售）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作为“政信富民”信托产品的“操盘手”，郭柏春向本刊记者详细阐释了资金的运作方式：“募集资金将全部用于投资金融股权、注入政策性担保公司、筹建小额贷款公司和支持重点企业与重点项目。”

　　他举例说明了投资政策性担保公司的运作模式。有一些企业来牡丹江市投资，厂房设备都已经安置妥当，缺乏流动资金而不能投产，企业又因为没有现金流，根本得不到国有商业银行贷款。经过政策性担保公司评估担保后，可以使其获得银行贷款，获得银行贷款后即救活了企业，担保公司收取担保金，信托产品的收益就有了保障。

　　1月21日，牡丹江市人大在批准市政府发行信托产品融资的会议上做出要求，要严格按照规范化，法制化，市场化进行运作，切实防范风险。

　　牡丹江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王同堂在向人大汇报时表示，杜绝行政干预及随意点贷、点投，绝不用于财政支出、还债、建设没有回报的公益项目等。

　　郭柏春告诉本刊记者：“我们成立投资决策、风险控制、薪酬管理3个委员会，保证所融资金封闭运行，3个委员会有高度的独立性和权威性，我是风险控制委员会的，我有一票否决权。”

　　政府财政担保是最后一道屏障

　　购买“政信富民”信托产品的市民并不完全知晓信托资金所投入的具体项目，他们更加关注信托资金的收益和安全。

　　一位购买产品的事业单位人员看着“政信富民”0901期合同上的风险提示：如政府不能兑现承诺，投资者将可能承担投资风险。他有些不安：“我也不知道这里头风险有多大，我这个钱是借的，两年后能把本拿回来就行。”

　　合约中的“市国资委溢价回购股权”、“牡丹江市政府财政担保”、“年收益率4%”，给迟疑不定的人们打了一剂强心针。政府财政担保终于成为保障投资者利益的最后一道屏障。

　　一些持不同意见的专家认为，用财政担保求得理财产品安全，并不完全符合财政资金的使用方向和使用性质，牡丹江市政府部门做这个事情不太合适。

　　据了解，目前大型信托公司操作政信信合的业务形式主要是：由选定的商业银行发行银行理财产品，募集的资金委托于信托公司设立指定用途的单一资金信托，信托公司作为受托人以股权投资的方式阶段性入股于平台公司，将资金投入政府指定的项目，待阶段性持股期满时，由政府指定机构按约定的价格溢价回购上述股权。

　　牡丹江发行的“政信富民”信托理财产品就是采用上述形式。由于《担保法》以及相应行政法规中禁止了地方政府和政府部门任何形式的担保或变相担保，包括向银行和项目单位提供担保，为规避法律风险，在信托业“政信信合”产品运作普遍采用的规则就是，政府部门将指定的信托资金投向固定的项目，而这一项目则被纳入政府的财政计划。业内人士说这是“合法突破”，持不同意见者则认为是“违规担保”。

　　郭柏春表示，如果仿效其他城市，把资金指向土地储备项目，可能从操作上更合乎行业规范，但由于房地产市场的不景气，资金肯定很难在两年内按期兑付。

　　本刊记者获悉，20亿元的资金投入方向分别是：投资金融股权4.8亿元，用于对商业银行的增资扩股；对拟上市企业入股或进行资金扶持1.3亿元；对土地收储与棚户区联动开发项目投资3亿元；其余资金用于委托贷款和组建政策性担保公司。

　　牡丹江市发改委主任齐忠彦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强调：“资金投入到土地收储等方面，有政府财政担保，保证不存在任何风险。”

　　一个地级市的100亿融资梦想

　　据本刊记者了解，国际金融危机对牡丹江的影响颇大。截至2008年底，牡丹江有58家企业停产或半停产。

　　“钱的问题”成为制约牡丹江经济发展的瓶颈。牡丹江市虽然不是外向型经济，直接受到金融危机冲击的企业并不多，但一些投资商压缩了在牡丹江的投资，钱的问题便显得至关重要。

　　“作为地级市没有发行地方债券的权限，黑龙江省60亿元左右的指标，牡丹江又能拿到多少？”郭柏春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在银行业内牡丹江属于不良资产相对较多、贷款风险相对较高的地区，银行的贷款门槛也就相对较高，造成一方面本地资金大量外流，另一方面又要花大力气招商引资的局面。2008年末，牡丹江地区的存贷比仅为30%，市内各银行储蓄存款余额为607亿元，贷款仅为186亿元。”

　　国有商业银行的“吸储”和借贷，让本来就缺乏建设资金的老工业城市雪上加霜。

　　这一切，对这座2008年财政收入55亿元的城市，绝对是一次大考。

　　牡丹江由此提出“大融资、大项目、大招商、大旅游、大投入”的发展思路，实施“双百亿工程”，也就是间接融资100亿元，签订落地项目投资100亿元。

　　2009年1月，牡丹江市发放信托产品的想法就曾显露过。市委书记徐广国在接受新华社专访时表示，拿出20亿元，一部分注入商业银行，增资扩股，放大倍数后融资50亿元；会有5亿元放到贷款担保公司，放大倍数后可融资20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