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

　　中国钢铁业艰难地赢了一局，与澳大利亚矿业公司Fortescue MetalsGroupLtd.达成的铁矿石定价较2008年度水平下调35%。通过对外投资和承诺融资，北京尽力在铁矿石价格谈判中变被东为主动，现已略见成效。

　　但另一方面，在对中国钢铁业内部兼并重组的过程中，北京面临的挑战更大，且无以回避。

　　中国拥有当今世界规模最大的钢铁工业，去年的钢产量约为全球总产量的38%。这一份额即使在全球经济衰退期间仍在提高。今年上半年，全球钢产量下滑21%，而中国则增产约6%。

　　然而，中国钢铁业进一步发展有两大主要阻碍。一是行业集中度很低，企业规模缺乏竞争力；二是行业劳动生产率低，成本缺乏竞争力。中国钢铁生产商数量达800余家，各家的生产能力可想而知。最大的钢铁企业——上海宝钢集团去年一年钢产量不足中国全国总产量的5%，而韩国浦项综合制铁同期钢产量超过其全国总产量的60%。上海宝钢有近11万名员工，而钢产量远高于宝钢的浦项制铁员工只有1.7万人左右。

　　宝钢尚且如此，由各地方政府支持的中小钢企经营水平更低。它们往往成为高水平能耗，低质量产出的典型。许多钢铁企业产量大，却一直亏损。数据显示，中国钢铁业有四分之一的产能未得到有效利用。

　　因此，北京努力推进对无序扩张的钢铁业整合。工业和信息化部正在起草一项鼓励钢铁行业兼并重组的方案，并要求钢铁企业在未来3年中不再推出新投资项目。但这一努力进行得并不顺利。

　　从表面上看，阻力来自工人。周日，据新华社报道，河南省叫停了对国有濮阳市林州钢铁有限责任公司的改制；此前约有3000名工人从上周二开始进行抗议，甚至一度阻止政府调停人员离开工厂。此次事件绝不孤立。三星期前，吉林通化钢铁集团工人也曾发生抗议事件。期间，一名高级管理人员被打死。

　　暴力必遭谴责。而酿成暴力苦果的，是企业兼并重组过程中利益攸关方的不满与情绪激化。在国际铁矿石价格谈判中，垄断铁矿石供应的少数外国企业是强势，分散的中国钢铁企业是弱势。在钢铁企业兼并重组谈判中，大股东地方政府是绝对强势，买家是相对强势，利益攸关的工人是相对弱势。中国谈判失败，可以调查铁矿石供应商在华机构有否不法行为，可以拘捕起诉相关人员，这是合法的暴力；工人对补偿条件不满，造成群体性事件，进而在混乱中伤及个人生命，这是非法的暴力。国家有权在其认为必要时经正当程序诉诸暴力，也应该竭尽可能减少公民铤而走险的任何理由。

　　工人冲动，根子在权益。且不论国有企业的产权当如何确定，交易时如何实现，这个问题复杂难解。但只要企业重组是把地方政府和企业利益放在优先考虑的地位，工人利益就可能受损，工人就一定感觉自己在受损。这正如中国钢铁业所不满者，非只最终谈定的铁矿石价格，更有一对一、不透明的谈判机制。新华社曾在社论中提问：通化事件难道不是一起在重组过程中没有考虑工人利益的事件吗？这是关键，关键是在兼并重组中要优先，至少同时优先考虑工人利益。

　　要重视跟洋人谈判，更要重视跟工人谈判。因为进口原料价格只是钢铁企业现在的成本，深化内部改革才是中国钢铁业未来的希望。

　　（作者系资深媒体人，电邮：chenxuchenxu@msn.cn，本专栏每周一至周五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