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据史料记载，新宁铁路是中国第一条用自己的资金和技术修筑的民营铁路，其创办者是陈宜禧。1904年，他放弃了在美国的舒适生活，于六十岁高龄时毅然回国，历尽艰辛14年，终于筑成铁路。新宁铁路的建成通车，在当时对繁荣当地经济，密切侨乡与世界各地商旅往来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今年66岁以上的江门人，很多都乘坐过或看见过新宁铁路火车。新宁铁路是我国第二条民办铁路，也是第一条用中国人自己的资金和技术修筑的民营铁路。它的缔造者是旅美爱国华侨陈宜禧。陈宜禧（1844－1929），字畅庭，广东台山（旧新宁县)斗山朗美村人。他是一位为建设家乡奋斗终生的爱国者，也是一位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百折不挠的铮铮铁汉。

　　生活困难 被迫赴美

　　陈宜禧少时家贫，，以流动售卖针线等小商品为生，有一次，他挑的货郎担被顽童踢翻，他没有争执，默默拾起零散的货物准备走开。一位回国探亲的华侨陈宜道看见，认为“孺子可教也”。1860年，还不到16岁的少年，就跟陈宜道先生乘船渡过大洋彼岸。

　　有点幸运，他在美国没有做苦力，而在一个铁路工程师家中帮佣，细心、责任心，感动了洋人一家，夫人教他英语，男主人送他到铁路夜校。在五年多的时间，陈宜禧已经参加修筑了美国中央太平洋铁路的工作，从杂工升为管工、助理工程师。有点积蓄后，他加入族叔陈程学在西雅图的铁路附属公司，成了合伙人。二十年后，陈宜禧在西雅图华盛顿街开办了广德公司，包工承建北太平洋铁路工程和为西雅图市架设电缆车。他在美国从事铁路建设长达40年，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陈宜禧还在华侨中享有极高的威信。1885年至1886年，西雅图发生9次排华事件，不少华侨被驱逐，住宅被焚烧，有人被打死。陈宜禧致电满清政府驻旧金山领事，请求予以保护，面对凶恶的暴徒，清领事束手无策。于是陈宜禧聘请著名律师柏克起诉，终使华侨获得27万美元的赔偿，并全分给受害者。人们不知道，他自己垫付了近万元的律师费。

　　奋发图强 集资筑路

　　陈宜禧在美国做工从商多年，积有余资，但目睹美国横贯东西的大铁路筑成，工商业飞跃发展，国势日益强大。对照自己家乡，则国弱民贫，交通闭塞，他心痛不已。加以他参加筑路工作多年，对建筑铁路技术已基本通晓，这些逐渐滋生了他回乡建筑铁路的想法。然而当时的清朝统治集团却认为中国缺乏资金、设备和技术，修筑铁路只能依赖外国。帝国主义对在中国建筑铁路久已垂涎，就以此作为对中国进行经济掠夺，政治控制的手段。陈宜禧对依赖洋人修筑铁路，利权外溢．深为愤慨。他曾说：“洋人说我们愚蠢，不懂筑路，我就不肯承认，待我筑条路给他们看看”。

　　1904年2月，60岁的陈宜禧阔别多年终于回乡了，他铁了心，要在家乡搞铁路。修铁路？乡亲们目瞪口呆了，广州才刚刚有那一小段铁路，听说潮汕也有一条，我们一个县能行吗？陈宜禧似乎涌出满肚子的话，向乡亲慢慢讲解那两条轨道的远景，朦胧中，大家也似乎听见了汽笛的呼啸。回乡才几个月，陈宜禧邀集乡亲，成立新宁铁路筹备处，议订《筹办新宁铁路有限公司草定章程》，强调“不收洋股，不借洋款，工程由本县人自办。”他打过算盘——到美国、加拿大甚至香港筹集资金，县内的铁路只要五六十万元。从1905年起，白发苍苍的陈宜禧迈开双腿集资了，口号很简单：“以中国人之资本，筑中国人之铁路”。无数的海外华侨为此感动，为了家乡，那遥远朦胧而美丽的家乡，把多年辛辛苦苦积攒的血汗钱捐献出来，捐款达到2758412元，超出了原计划四倍。当然，也有反对之声。陈宜禧的同乡族叔陈程学，就讥笑他不自量力：“你如果筑得成铁路，我永远不坐你的火车!”后来铁路建成，陈程学每次回乡，只好从香港乘船到江门，再雇轿抬回台山去，每次回乡都让人笑之。

　　历尽沧桑 悲愤辞世

　　正当陈宜禧在美国筹款之时，官方开始打主意了。1905年3月，新宁县知事（相当于台山县长）陈益，呈文两广总督岑春煊，要求将新宁铁路定为“县官倡办”，试图夺铁路管理权。可是，由于财政没有实力，且章程过于简单而无法得逞。4个月后，广东商务余干耀，草定了22条宁阳铁路的章程向上呈报立案（宁阳是台山的别称，新宁铁路又名宁阳铁路），陈宜禧当然知道这也是为了抓权，无奈，他干脆花钱给自己“买”了一个三品盐运使的虚职，于是，变成“官府里的人”在修铁路。为此他苦恼道：“以海外归来之身，声名不足以动人，周旋又不能中节。脚靴手板，学官样而未工；屈膝折腰，步时趋而多折”，真是“欲骂则无声，欲哭则无泪了”。

　　直到当年11月，历经艰辛，才召集股东和地方绅商会议，邀请新宁县知事倪祖培列席，会议选举陈宜禧为公司总理兼总工程师，推举余灼起草公司章程。随后，陈宜禧向两广总督岑春煊申请立案。岑春煊批示：“无碍田园庐墓始得筑路”，这无异于不准。后来，商部右丞王清穆、清政府出使美国大臣梁斌多次来电力陈，这才被批准兴建。这已是1906年1月22日。到5月1日，铁路终于开工了。这时，作为起点的新昌（今开平）姓甄的有钱人家提出“轨道车头有碍水利祠墓”，要改道。这种先例一开，各姓各族“或迷信风水而起反抗者有之，或恃强权而起反抗者有之。工程所至，风潮迭起，前后不下有数十处计，线路被迫弯轨二十九处。”尽管前途多险阻，新宁铁路还是建成了，至1920年3月全线通车，前后分三期工程建成，历时14年，通车那天，牌楼高耸，彩旗飘扬，万人围观，下面各车站也挂许多贺联。可是，1926年11月至1929年1月，广东省政府以武力强行接管新宁铁路，管理更为混乱，致使陈宜禧心力交瘁，神经失常，在故乡默默无闻地逝世，享年84岁。出殡之日，万人送丧，有挽联曰：“遗恨弥深，铜鼓商场犹未辟；伟人已逝，阳江之路待谁成？”1937年10月15日至1938年1月，日寇飞机对新宁铁路进行了几十次野蛮的轰炸，许多重要的设施被炸毁。1938年底，国民党第四路军江门办事处主任徐景唐，命令新会、台山两县政府，彻底破坏了新宁铁路。

　　丰功伟绩 后世不忘

　　尽管铁路被毁，但巴金散文《机器的诗》，却使新宁铁路存留在中国文学宝库而得到永生。巴金描写了中国当时唯一的轮船载火车渡江的奇观：“到了潭江，火车停下来。车轮没有动，外边的景物却开始慢慢地移动了，这不是什么奇迹。这是新宁铁路上的一段最美丽的工程，……我看着这一切，我感到了一种诗情。我仿佛读了一首真正的诗”。

　　新宁铁路还推动了新宁铁路沿线的诸镇日渐繁盛。台山、新会，江门迅速兴建了机械、电力、造纸、制糖等现代化工厂，文化、教育事业空前发展，使当时江门四邑县的经济发展居于全国县级经济的前列，并为中国铁路史留下两个首创：一是“转车盘”，机车停靠在转车盘上能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而省去机车掉头的占地；另一个是采用轮船载火车渡江，它比现时国内的琼洲海峡火车渡轮早了九十年。

　　为了表彰陈宜禧的功绩，新宁铁路董事局曾在台城火车站立了他的铜像。后铜像被被毁。1984年9月，高1米80的身穿长袍马褂的陈宜禧全身铜像，在台城花坛中央落成，铜像上方，还盖有一个花岗岩的亭子为他遮挡。当年，新宁铁路董事局要为陈宜禧建铜像，陈宜禧诙谐地说：不，我怕日晒雨淋。那句话传至今天，细心的乡亲们就特地加盖一个“棚子”，让老人家安乐地看着家乡一年年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这里又有水力发电、三合温泉开发、公益大桥落成、西部沿海高速公路通车等，这些完成了陈宜禧76岁时未竟的志愿，也超越了他当年的理想，老先生天上有灵，自可心慰。近年来，中央电视台播出电视专题片《一条没有修完的铁路》，江门电视台录制了电视专题片《新宁铁路》，广东省台山市举办了“百年陈宜禧、世纪新台山”的大型活动。可见，陈宜禧不是一颗流星，人们不会忘记他。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STS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