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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斯宾塞:为比尔-盖茨开启想象之门的教授

来源:外滩画报
2009年12月01日11:29

  专访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迈克尔.斯宾塞--为比尔.盖茨开启想象之门的教授

  1972年,年仅29岁的迈克尔.斯宾塞首次在自己的博士论文中研究“信息不对称”原理;4年后,在哈佛大学,他向两名学生比尔.盖茨和史蒂夫.鲍尔默讲述了自己研究的理论。2001年,斯宾塞因此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他的这两名学生则联手打造了软件帝国微软。“对于我来说,这段经历意义非凡。”成为全球首富后,盖茨如此回忆自己的哈佛生涯,“迈克尔.斯宾塞教授为我们开启了一扇想象之门。”

  文/李卉

  1976年,比尔.盖茨和史蒂夫.鲍尔默还是哈佛大学的两个学生。一天,他们听到老师迈克尔.斯宾塞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信息不对称原理”。4年前,不足30岁的斯宾塞在自己的博士生毕业论文中,首次对“信息不对称原理”进行了研究。

  此后,盖茨和鲍尔默一起选修了斯宾塞的研究生课程。当时,他们都只是后者本科班上的普通学生。“事实上,那是盖茨在辍学前花费精力最大的一门课程——微观经济学。”《华尔街日报》的记者后来打探到。

  2001年,因其在不对称信息市场分析方面所做出的开创性研究,迈克尔.斯宾塞和乔治.阿克尔洛夫、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共同获得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

  “这两个本科生,在我的研究生考试里,得分可都是A。”在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以后,斯宾塞曾向外界表示。那时,盖茨和鲍尔默已经联手打造了软件帝国微软。

  “对于我来说,这段经历意义非凡。”成为全球首富后,盖茨如此回忆自己的哈佛生涯,“迈克尔.斯宾塞教授为我们开启了一扇想象之门。”

  “所以,有人常常说,如果没有迈克尔.斯宾塞教授,就没有后来的信息时代。”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有一次在谈起这段趣事时笑言。

  颁发诺贝尔奖的瑞典皇家科学院,对于迈克尔.斯宾塞的评价则是:“他揭示了当代信息经济的核心,他的洞察力引导我们更深地理解现实世界——从通过价格竞争而获得的资本积累,到那些信息明显匮乏的广告,而这些洞察力是极为罕见的。”难怪会有人戏称:“当迈克尔.斯宾塞说话的时候,整个硅谷都在倾听。”

  10月底,迈克尔.斯宾塞再次来到他近年来最为关注的中国。“我想,对于年轻的学生们来说,这里将是未来最具有想象力的地方之一。”他说。

  “金融危机人人有责”

  “稍微等我一下。”在接受采访前,斯宾塞悄悄的跑到大礼堂后面坐定,很认真的听吴敬琏的演讲:“吴老的观点十分重要。”记者面前的他一点也不像一位逻辑严密、出言谨慎的经济学家:在中欧商学院,他总歪着头四处看;采访间隙,他忍不住用手敲敲脚板。

  仅仅一天前,他和吴敬琏、许小年、中欧商学院院长雷诺一起给中欧商学院的同学们上了一堂课:“商学院应该对这次金融危机负责吗?”

  这次金融危机之后,关于谁该承担责任的命题,在美国已经被争论地沸沸扬扬。美国前任总统乔治.布什在一次会议上公开谴责:“美国金融系统出问题,都是哈佛商学院那些学金融的人弄出来的。”布什是美国第一位拥有MBA学位的总统,毕业于哈佛商学院。

  哈佛商学院教授杰.伊洛尔茨则表示:“我们正面临自经济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作为商业观念和商务人才的输送者,商学院必须为此承担相当大的责任,最杰出的商学院更是难辞其疚。”

  作为院长,雷诺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NO”。“这真是一个古怪的念头,金融危机为什么怪到商学院头上来了?”

  “哈佛商学院怎么培养出这么一位总统,发表出如此言论?”吴敬琏对着雷诺打趣:“由此可以看出,哈佛商学院大概真的有点问题?”

  对此,许小年更激进:“都说这次危机是因为华尔街上商学院毕业生的贪婪。人谁不贪婪?投资者也贪婪,政府也贪婪,监管者也贪婪;商学院的学生也贪婪,教授也贪婪。”

  轮到迈克尔.斯宾塞出场了,他笑。此前,他一直在用手不停的甩着自己的那一幅眼镜:“我觉得不应该过分去责备商学院,反而是经济学家要保持适当谦虚的心态。”他望了望在座的教授们说:“我觉得如此巨大的失败,不仅仅是监管者的问题,而是所有的市场参与者都出了问题。我们谁也没有看见风险,都没有积极应对。”“若论责任的话,监管部门和分析师,还有象我们这样的人,人人有份。”

  “我终于干完这份活了”

  多年前,迈克尔.斯宾塞本人也是一位著名的商学院院长。

  1972年拿到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后,他就一直在斯坦福大学、哈佛大学等名校执教。“他大概可以算是个天才级别的老师了,”林毅夫说:“因为一开始,他在斯坦福大学担任经济学副教授,两年之后就成为哈佛大学的正教授了。”

  1990年,斯宾塞离开哈佛大学,回到斯坦福出任斯坦福商学院研究生院院长同期,(1991—1997年)担任美国科技及经济政策研究委员会主席。

  “商学院的领导好做吗?”面对记者的问题,斯宾塞飞快地回答:“我庆幸终于把这活给干完了。”

  当时,“只有无法进入法学院或医学院的学生才会来到商学院,”所以一到任,斯宾塞就想,“我发誓要把自己所有的情感和智慧,都投入到商学院去。”他总是每天凌晨四点半起床开始工作,“工作几小时侯之后,我再出去锻炼一小时。”

  上任之初,斯宾塞就在学院里搭建了一座研究人员和工商业领袖间的桥梁——他设立了创业研究中心。

  在执掌这所全球最具声望的商学院之一的9年中,斯宾塞取得了巨大成功。作为美国商学院的院长,斯宾塞在教学和筹款两个“硬指标”面前,都不示弱。

  斯宾塞不仅在学院里提倡重视技术管理和创业精神,他还重新设置了MBA班。把原来只有360名学生的MBA班,扩展到7000名;他还改革课程设置,让MBA毕业生可以继续深造,以取得博士学位。而他设置的跨学科的研究项目,则横跨了高科技制造业、商业和工程等各个方面。他还筹集了3100万美元资金,用于兴建研究生大楼。

  “如今,商学院变成了大学的中心,”他表示:“如果没有优秀的商学院,要想成为一所优秀的大学已变得越来越困难。”

  “当后人在回顾这段商业教育史时,我相信他们会认可这是一个变革的年代。”离职前一年,斯宾塞在斯坦福商学院年度报告中这样自信的写道。

  “获得诺贝尔奖的经历如同一个奇迹”

  刚回到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斯宾塞就听到一种说法:“学校里很多老师告诉我,你真可惜,做了行政工作,因为当院长就意味着永远得不到诺贝尔奖了。”

  但斯宾塞对此很坦然:“你们不要担心,也许我永远也不可能拿到诺贝尔奖。”所以,2001年,当诺贝尔委员会打来电话时,斯宾塞“完全大吃一惊”。

  诺贝尔的评审委员会有一个惯例,会选择在瑞典当地时间中午的十二点打电话通知得奖人。

  “当时,夫人和我在美国夏威夷睡得正香,那是当地时间早上三点半。因为瑞典与夏威夷的时差很大,甚至比加州时间还晚三小时。”他后来回忆说:“皇家瑞典科学院秘书长几次打电话到加州,因为他们以为我在加州,因此没有联系上我。我的朋友给我来电,因此我给秘书长回了电话,才得知我获奖了。”

  事实上,当斯宾塞写下那篇重要的论文时,他还不到30岁,此后他的一系列研究正是以此文为基础并最终获得诺贝尔奖。1972年,29岁的迈克尔.斯宾塞在自己的博士论文里,创造了“信息不对称”的理论。

  斯宾塞的导师是著名经济学家托马斯.谢林。在一次午餐时,谢林问斯宾塞:“为什么在加州的海滩,喜欢冲浪的人与喜欢游泳的人是不同的人群?”换言之,“这个世界上,何以会“物以类聚、人与群分”呢?

  斯宾塞回家后,仔细想了想老师的提问,忽然得到了灵感,从而开始从事信息博弈与细分策略的研究。斯宾塞选择了劳动力市场,“那时,我看见了一个自己不能理解的现象,劳动力市场信息泛滥。”“你可能觉得我是一个潜在的雇员,会考察我10个小时,但你对我本人的信息却一点不了解,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适合做这个工作?就在考虑雇佣与否。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信息如此不对称,整个劳动力市场却还在有效运作?”

  于是,斯宾塞在深夜里写下一个模式。“我好象忽然就开窍了,忽然明白了均衡原理,然后创造出了‘信息不对称’这个理论。”“当时,我记得还有几页纸丢了,在给老师打电话后,我很恐慌,到处去复印论文。”

  斯宾塞认为老师“是一个智慧超群的人”。但后者直到2005年,才因为博弈论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诺贝尔奖是不公平的。”获奖后的斯宾塞曾表示:“我的老师才是总能思考到别人意想不到的角落。”

  2001年,迈克尔.斯宾塞应邀到瑞典参加诺贝尔例行的颁奖典礼。但那一年,凑巧也是诺贝尔奖设立一百年。“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一共有750名获奖者,”他回忆道:“组委会邀请了历届近300位获奖者一同前来。”

  “当时还有一个仪式,就是要求他们每个人都做一个演讲。”斯宾塞说:“你想想在你的领域里,所有最重量级的人都来了,你还要在他们所有人面前做演讲,会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相当震惊甚至慌乱的心绪。”他说当时“感觉自己轻得就象一片树叶”,几乎“有点发抖”,在众多前辈面前,他禁不住问自己:“我还来这里干吗?”

  “当然,这也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经历,就如同一个奇迹。”“即使在诺贝尔奖周年也不可能出现如此壮观的一幕,只有在百年才会如此。”在瑞典,他第一次遇见了数学天才、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小约翰.福布斯.纳什。斯宾塞觉得“纳什真是英俊潇洒,坦然自若”。

  父亲的影响

  “那真是一个美妙的时刻。我为什么喜欢研究经济?就是因为,它可以令我不断拥有那样的时刻。”但要谈到迈克尔.斯宾塞为什么喜欢专研学术?则必须提及他的父亲。

  斯宾塞的父亲是美国西北大学的商业博士。在家里,父亲总喜欢挂在嘴边的话是:“作为一名家长,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学习。”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迈克尔.斯宾塞出生于美国新泽西州,“这个地点多少是一个意外。”“我父亲当时在战时的价格和贸易委员会就职,它的总部设在加拿大渥太华。父亲需要经常前往华盛顿,与他的美国同行们协调。”新泽西州正好在渥太华和华盛顿之间,“当时我的母亲正在那里拜访朋友。”

  在美国出生的他后来在加拿大长大、读书,“但我从小就认为我是一个美国人。”拥有加拿大和美国双重国籍的他这样说。

  斯宾塞坦诚,“我受父亲的影响很深,他选择了学术作为终身事业,他对于数学符号的热爱,全部遗传给了我。”父亲的运动天赋也遗传给了他:在斯坦福商学院,这位院长就是一位曲棍球好手。

  他甚至在诺贝尔获奖感言中称,“生命对于我来说充满了乐趣。一直以来,我感觉都很幸福。我的父母是最棒的。”迈克尔.斯宾塞总是记得自己与父亲在一起的众多时光,比如他们在海边用沙子一起垒了一座房子。而他家那只宠物犬,也被他写进了诺贝尔获奖感言里。

  “我喜欢不断探险,我总觉得世界充满了机遇,而不是障碍。”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父亲的斯宾塞表示:“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我的孩子们将来进入成人世界后,也能感受到这一点。”

  B=外滩画报

  S=迈克尔.斯宾塞(Michael Spence)

  “未来的世界,我们现在谁也没有看懂”

  B:你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你给自己理财打多少分?你的资产躲过金融危机了吗?

  S:我?就打“C-”吧。金融危机前,我也是秉承“有条件才消费”的原则,生活费用远低于收入。不过,我也有一些非流动投资。等看到风险的警告时,已经来不及退出了。非流动性投资确实很容易被套牢,无论是风险投资商还是个人都要小心。如果保持资金流动性好的话,会得到更多机会。

  B:你知道,中国的出口在危机之后受到很大影响,你也是一个美国消费者,你还愿意买中国的产品吗?

  S:(笑)在西方有一个说法,许愿的时候,要慎之又慎。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消费的人。

  B:那为什么在金融危机之后,各个国家的出口会下降地如此厉害?

  S:这一点,其实我们也不太理解。在经济以自由落体般速度下降的时候,出口却大幅下降。日本的出口一度下降高达50%!真的是看不懂?未来的世界,我们谁也没有看懂。

  在投资界,我们称这种现象为“过激反应”,反应有点过头了。但我不觉得出口永远会保持在比最低谷还低40%的水平线上,我认为出口的增速,会与GDP增长的速度基本持平。

  B:最近的一些数据表明,世界经济有恢复的迹象,你觉得呢?

  S:我觉得会是一个缓慢增长的过程。在这样一个总需求短缺的世界里,我们要永远记住,市场反弹的速度要大于实经济。我们现在还处于一个艰难的时局中。

  我经常与投资界的人见面,会很多人问我,中国经济是不是已经触底反弹了?我想说,中国的政策在全球当中是至关重要。中国深层次的转变,是能够在继续做好国内工作的同时,也承担起国际的责任来。至今为止,中国应对金融危机的表现是很棒的。

  在这次危机中,中国应对的力度最大,速度最快。中国的放松信贷及其它举措,都会使得中国在危机过后的增长速度也可能最快。

  发展中国家有了前几次危机的经验教训,也没有有毒资产,它们的储备也有助于扭转危急时刻的资本外流,所以应对得都很好很快。

  B:那么你对中国经济的建议是什么?

  S:中国的经常项目收支有很大余额,这非常有意思。最近中国的储备在急剧的增长,以前是比较缓和的。在2005年,中国经常项目盈余就开始迅速地增长了。经常项目的顺差是很好理解的,发展中国家都希望有经常项目的顺差,然后通过管理汇率进行平衡。此外,顺差能够维持这个国家的竞争力和就业机会。这些储备可以在其他的国家进行投资,比如投资到美国,然后这个资本再次回流。这样的循环不断出现,就造成有大量的盈余,但是我觉得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对投资还有一些战略性的考虑。

  我觉得中国没有必要把钱借给美国政府,中国政府可以购买一些股权,比如说美国的、欧洲的;我觉得这样一来,就可以形成一个不一样的循环流程了。

  当世界走出危机之后,全球的经济结构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总是认为即使在严重的经济危机之后,我们总能回归原来的状态。但事实却非如此,在经济界,我们叫“新的常态”。

  B:“新的常态”是怎样的?

  S:一种新的常态可能正在建立——这并非普普通通的回复常态,发达国家增长速度在放缓。

  我认为发达国家,要经历漫长的U型,完全不像中国要经历V型趋势。而如果考虑下行风险,发达国家可能会走出W型趋势。

  B:美国经济会是什么样的?

  S:我认为2010年将是非常困难的一年,增长非常有限。我们能够实现的增长速度,比战后平均水平低1%,也就是实际增速达2.5到%3%。如果未来六、七年间超过2%,就非常不错了。这不仅仅指美国,其他大部分发达国家都是这样。

  

  

责任编辑:侯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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