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树发出帐篷特急令

　　4月20日午后，冰雹筛子般地砸向结古镇。

　　城东一间救灾指挥部檐下，一张不足2米见方的木板结了冰层，震后的6天，这里一直是村民过夜的地方。现在，恶劣的冷锋逼近了这里的3000多灾民。

　　指挥部的帐篷里，不分白天黑夜地涌进一批批缺少帐篷的灾民。片区负责人已经有声无力。这位玉树副县级干部，刚被前来救援的医疗队诊断出一身疾病。他面前的一众求援者们，生自高原的皮肤，也掩盖不住低温刺出的通红。

　　帐篷！帐篷！赶紧发帐篷！震区上下，从灾民到救灾官员，都在焦急地呼喊、催促。

　　事实上，帐篷和其他物资每天都在源源不断地运抵这座高原小镇，截至4月20日15时，已有棉帐篷34468顶运抵玉树。结古镇的常住人口在10万上下。

　　在4月19日救灾现场指挥部会议上，多数救灾区域的负责人都向指挥部反映缺少帐篷。不少州府中心区域的片区，上报缺口也在1/3以上。

　　从灾区采访回来的本报记者也加入到向民政部有关负责人反映帐篷不足者的行列。为此，中央部门与救灾现场指挥部进行了进一步沟通。青海省委、省政府领导也亲自出面协调帐篷问题。

　　至4月22日，旨在提高帐篷发放效率的整改工作有序进行。青海省委主要领导再次就帐篷问题作出部署，强调尽快解决发放。保障帐篷供应的相关责任已经落实到人。青海省民政厅厅长更阳则在当天表示，帐篷等物资的发放，要注意向流动人口、边缘灾区和“三孤人员”倾斜。

　　帐篷！帐篷！

　　通天河桥头，61岁的卓玛打算歇歇脚。她和背上的小孙子在玉树艰难地迎来震后第7天。原本在结古镇居住的这一家6口人，震后只剩祖孙俩相依为命。

　　白天很快就会过去。“最怕天黑。”她说，因为没有帐篷。通常，她就在一栋临街危房的侧角打开铺盖，紧拥小孙子度过一个个寒风凛冽之夜。

　　“我们需要帐篷，但不知道去哪里领。”卓玛说。

　　高原上35度的昼夜温差、沙尘暴和恶劣的冰雪气候，仍在折磨这条街道上三三两两的震后居无处所的人们。

　　在通往扎西大同村的路旁，一顶破旧的羊毡帐支在废墟上。正在帐外烧水的藏族女人告诉记者，这顶小羊毡帐是地震后她从院子里面刨出来的。

　　“一直没见发帐篷。”她说，直到震后第四天，亲戚才帮她从单位借了一顶军用帐篷。

　　“不断有老乡问我们帐篷在哪里领，是不是每户一个。”女人说，他们都没有帐篷。

　　“每天运来的物资这么多，为什么我们还是领不到帐篷？”扎西大同村的一位退休干部问道，“按道理说，政府单位和村社通过房户损毁登记确定帐篷需求，但一直没看到有人来登记。”

　　相对于本地人，无家可归的外地居民境况可能更困难。 来玉树做生意的四川人吴先生说，现在最困难的，是几千家外来个体户和打工者。由于帐篷都是本地居民优先发放和安置，他们很多人根本没有安身之处。

　　“内地人不耐冻，晚上冷得吃不消，有的人就住进危房中，如果危房倒塌，那要死人的。”吴先生说。

　　他和工友们正在等待一支政府救援队到来，听说他们会带来300顶帐篷，将于下午发放给这些外地在玉树的人们。

　　“住的绝对不能凑合”

　　“目前各片区帐篷缺口非常大，少的缺三分之一，多的缺三分之二。”片区负责人在州内部会议中说。

　　结古镇最大的安置点在扎西科赛马场周围。扎西科一个片区的负责人说，那里的帐篷缺口多达1300顶。

　　在受灾严重的仲达乡，90%以上的房屋遭损毁。截至4月20日，这里共发放了402顶帐篷，还缺250顶。

　　“我们需要指挥部尽快调拨新的帐篷，目前二三十人挤一个帐篷的情况很多。”仲达乡乡长说，老百姓现在吃的喝的在慢慢凑合，但住的绝对不能凑合！

　　红卫路片区目前缺少近400顶帐篷，而且前一天运抵的200多顶帐篷中，有一些配件互不配套。“现在区内有1300户灾民中有些只能露天过夜。”该片区负责人说。

　　而解放路片区的负责人则表示，多日来该片区一直缺帐篷！

　　帐篷匮乏的并不只有灾民。青海省委组织部紧急下派灾区各片区的60个干部，到灾区一周了，好些人还没有固定帐篷住宿。

　　远离结古镇的灾区缺口更大。青海省委书记强卫在19日的走访中发现，隆宝县帐篷缺口在600顶以上。据本报记者了解，巴塘县一共2447户居民需要解决住的问题，目前仅到位300顶帐篷。

　　卡在哪里？

　　20日，从本报记者处得知帐篷缺乏的严峻情况后，民政部救灾司司长邹鸣即刻电告前方负责人，希望与现场指挥部相关负责人沟通。

　　救灾司副司长张卫星会同青海省分管副省长张光荣、指挥部群众生活组负责人、青海省民政厅负责人、玉树州民政局局长等在当日多次商讨此问题。

　　指挥部随即沿着物资发放链条，展开实地拉网式检查。

　　最让调查人员难以理解的是，救灾物资的总量似已不是问题。事实上，有大量的物资时常滞留在当地的机场、干道上。“昨天在机场等这些物资运到县里，等了一个整夜。”20日晚，临近机场的玉树县民政局负责人在电话中说。

　　离开机场后，帐篷的调配体系也运转得难如人意。

　　首先是，许多帐篷配件没有合理的装配，影响了发放时间。

　　各地运送到西宁的帐篷，有一些配件散乱，运送到灾区前无人整合成套。扎西科赛马场片区的负责人给指挥部打了几天电话，好不容易在19日要来两车帐篷，结果打开包装一看，只有蓬杆，没有蓬顶。 因此，有些安置点收到的帐篷，无法及时安装发放，只能运回结古镇周边的仓库中。

　　另一个问题是灾民信息统计不全。

　　地震发生后，玉树物资发放体系一直以行政架构为基础。各片区的帐篷等物资申领工作都由玉树救灾指挥部统一分配，具体的数量需求，由各个安置点指挥部向上填报。计划中的下发的过程则借助基层组织，从乡、村、生产队一直向下发放。

　　但作为藏区中相对富裕的地域，外来者的大量存在，使得原来的物资发放体系显得不适应。“现在的物资发放都是按户统计。如果按原来的户数，帐篷数量已经足够。但现在受灾后，外界赶来救灾和逃难的人都涌过来，帐篷发放即面临基数增加和统计混乱问题。”青海省民政厅救灾处的一位官员说。

　　比如，新寨片区震后最新统计的外来户数就有170家，而不断涌来和离去的灾民总是让这一数字无法得到确切掌握。

　　“我们无法确切知道辖区内的需求灾民户数。”玉树县片区负责人说，村民、周边社区居民、外来搬迁户和打工居民混杂在一起，按户发放的原则实施起来非常困难。

　　据民政厅人士介绍，一些安置点曾向上上报过需求数据，并获得一批帐篷。但在发放中出现了哄抢、一人多领等情况。

　　扎西大同村的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曾在村口按照户数发条子，拿到条的人可以去附近的一个营地领取帐篷，但由于发放现场秩序一度陷入混乱，后来不得不中止物资发放。

　　“秩序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你怎么敢发？”红卫片区负责人说。

　　紧急总动员

　　为了加强对发放秩序的管理，指挥部不得不要求重新登记灾民情况。总指挥部于17日陆续向下发放新版本的表格。但在前两日，填报进展缓慢。

　　上述负责人解释，由于玉树当地户口结构复杂，一个家庭的成员，往往存在几个独立户口。“因此，最好是整个片区填报完成后，我们再对灾民进行分组。”

　　工作开展也存在人力上的困难。安置点指挥部的填报工作，需要对人口信息有先期了解，不得不借助当地基层组织。结古镇各级政府人员死伤超过70人，不少幸存的干部也面临家人安置等自救的问题。

　　另一方面，外部赶来援助的机构人员，对本地情况不太熟悉。一位在前几天协助发放帐篷的成都军人告诉记者，由于不了解灾民户情，帐篷被一家人重复领取的情况时而有之，而有的灾民则无法领取帐篷。

　　根据现场指挥部的要求，对灾民情况的重新统计要在20日晚间完成。但相关填报人员的工作压力巨大。在21-24日，各安置点负责人，大多还要承担其所在工作单位的灾害损失统计，上报给民政部和省政府。

　　然而，纵有天大的困难，帐篷都必须按时到位。21日晚，强卫在汇报会议上，再次就帐篷问题作出部署，强调要尽快解决发放问题。稍晚举行的玉树州干部会议上，保障帐篷供应的相关责任已经落实到人。 “哪怕不能按时登记准确，也要提供帐篷，让灾民先住进去，帐篷可以不下达个人，暂时集中公用。”一些救灾官员开始反思目前的发放思路，在想最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