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网站
财经中心 > 国内财经 > 宏观经济 > 聚焦拆迁条例废改 > 聚焦拆迁条例修改最新报道

强拆动力学

来源:《新世纪》-财新网 作者:宫靖
2010年10月18日15:04

  北海银滩白虎头村强拆事件带来什么启示?

  江西抚州市宜黄县拆迁自焚事件刚刚平息,又传来了广西北海银滩白虎头村强拆事件的消息。

  由拆迁引发的被拆迁户与一些地方政府执法人员之间的对抗,近年来逐渐成为国内新闻的热点。更令人悲哀的是,每一起恶性拆迁事件被曝光后,无论社会各界如何从健全法治、推进社会进步方面发出呼吁,中央部门如何对遏制这种弊端三令五申,恶性拆迁事件仍有发生。

  发生于今年9月10日的宜黄拆迁自焚事件,死一人伤两人,加上县长深夜领人“抢尸”,县委书记清晨带队机场“截访”等等各种新闻元素,一时成为众矢之的。9月17日宜黄县县委书记、县长被立案调查,主管副县长、房管局长等相关官员被免职。

  时不满月,“十一”长假刚结束,广西北海的银滩白虎头村强拆攻势于10月7日晚开始。显然北海吸取了宜黄事件的教训,在防范拆迁户自伤方面做足了功课,双方对峙,所幸没有恶性事件发生。

  10月11日,宜黄事件有了新的进展,该县县委书记邱建国、县长苏建国被双双免职。这大概是中国近年来第一例地方“一把手”被追究责任的拆迁事件。

  10月12日,北海官方人士向前来采访的数家媒体记者称,白虎头村强拆暂时停止。至于原因,当地官员未作进一步答复。

  同在10月12日,财新网刊发了一位宜黄官员写来的文章,立即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和讨论。文章称:“强拆容易出问题这是肯定的,但政府不能因为容易出问题就放弃不做,只要地方要发展,只要城市化没有停止,强拆工作就依然要进行下去。”由此文引发的“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的大讨论,正在财新网和其他很多媒体上热烈地展开。

  截至这个周末,北海白虎头村发生的拆迁对抗问题仍未妥善解决。

  本刊此次对白虎头村的拆迁问题进行深度报道,并结合“宜黄来函”引发的思考予以评论,意在为这个时代留下一份记录。

  ——编者

  砖头摆在楼顶各个方位,一捆装好汽油的啤酒瓶整齐站立。

  10月12日晚上,广西自治区北海市白虎头村村民许勇,将本刊记者带到他家四层楼顶楼的防强拆“阵地”。楼顶还摆有家中人员轮流值班所需的椅子、手电筒、望远镜、打火机。他坚定地说:“到这个份上了,政府强拆的队伍再来,我一定会拼命。”

  此前的10月8日早晨,北海政府方面调动了数百人的强拆队伍,强拆了白虎头村四幢“钉子户”住宅楼,其中包括许勇家的另一处房产——坐落于海滨的四层半楼房。五个月前,北海的政法部门还将许勇的哥哥许坤拘捕。

  许坤曾是白虎头村的村委会主任,从2008年9月民选上任,至2010年5月被拘捕。这期间他主要做一件事,即带领村民抵制地方政府对本村的强制拆除——在中国,村民通过“海选村长”与政府方面对抗近两年,绝无仅有。

  在近两年的时间内,许坤带领全村30多名村民代表和60余户“钉子户”,通过行政复议、拒不签署拆除协议、越级上访、网上发帖乃至直播、邀请国内知名维权律师进村、开新闻发布会、媒体曝光等形式,给政府方面找了无数“麻烦”。当强拆无可避免时,这个村庄甚至举行了一场有示威性质的防强拆灭火演习。

  地方政府方面,则在全市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中对该村启动了“株连式拆迁”。对于村民们的一次次反抗,政府方面强势地动用了几乎全部行政力量,甚至超越行政权力干涉司法,对当地法院提出限期结案的要求。在发生于10月7日、8日强制拆除中,当地居民惊讶地发现,在中国各地强拆案例中较少出现的警种——公安边防武警,也来到了现场。

  白虎头村的强拆攻势,由于居民强烈抵制以及舆论关注、媒体介入等原因,在强拆四幢居民楼后被迫暂停。而民选村官许坤,目前以“涉嫌非法经营罪”,处于公安机关补充侦查的阶段。

  白虎头村的对抗仍在持续。这场官民之间的拆迁“战争”,注定成为中国拆迁问题的又一个典型样本。

  谁的“暴利”?

  村民也普遍对银滩改造持支持态度,但为什么最终演变为一场长达数年的官民对抗?

  北海市三面环海,最美的海岸是离主城区十余公里的银滩。北海旅游最主要的两张名片,一是海岛涠洲,另一个即是长达20余公里的银滩。北海最新的城市总体规划中,银滩也被划至主城区。

  但现状却是,与美丽银滩一路之隔,即与大海相距数百米的地方,却是两个渔业村庄——咸田村和白虎头村。两村均有数百年历史,集体建筑毫无规划可言,有平房,有楼房,高低错落,新旧混合。几乎所有当地人,包括北海官方和两村村民,无不认为这里应改造。

  银滩细软的白沙,充足的阳光和清澈的海水,游人无不称道。但这里旅游服务设施落后,也是现实。与三亚、青岛等海滩对比可发现,银滩对面几无像样的酒店,除了少量勉强达三星标准的酒店,就剩下白虎头等村村民开办的小旅馆。景区游泳衣、冲洗、太阳伞租用等服务,多数由白虎头等村的村民提供,管理混乱。

  自1992年银滩被确定为国家级旅游景区后,北海市政府即开始筹划主城南扩计划。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城区已扩展至银滩一带。在未来北海城市的总格局中,银滩开发改造是重点中的重点,是新城区的龙头带动项目。北海市政府近年向全球顶级城市规划商招标,最终为银滩量身定做了“珠链”式景观,计划新建高星级酒店群和其他海滩服务设施。诸多人士认为,这一规划,无论对北海城市建设还是对银滩旅游开发本身,都是有益的。但这一规划需要数千亩土地作为支持,需要将白虎头、咸田等村整体搬迁。

  有意思的是,本刊记者连日走访村民发现,村民也普遍对银滩改造持支持态度。但为什么银滩开发,却最终演变为一场长达数年的官民对抗呢?

  接受本刊记者采访的多数村民认为,根本原因是海岸线地价大涨,而政府还按极低的补偿标准让村民搬迁。

  近年,随着全国房地产市场的高涨,风景优美的北海市同样地价暴涨。2009年12月28日,北海市市区广东路原110指挥中心地块成交价540万元/亩。一位北海当地房产界人士告诉本刊记者,银滩沿线由于是靠海地段,一直是北海市地价最高的地段,目前每亩至少700万至800万元,如果作为酒店用地开发,每亩拍出1000万元以上,也不意外。

  对白虎头等村的村民而言,过去经常听说中国各大城市的城中村、城郊村民因拆迁一夜暴富,似乎就要成为他们的现实。但在北海市政府的银滩二期工程规划中,白虎头、咸田两村近4000亩土地将由北海市土地中心作为土地储备收储,而村民则在“社会主义新农村改造”的名义下,异地搬迁至离海滩约3公里远的北背岭村。

  显然,当地政府欲以土地收储的方式,将土地暴利拿走,基本不分给村民。矛盾就此爆发,旷日持久之对抗也就此拉开帷幕。

  事实上,即便按照现有中国土地政策,在中国多数城市中,白虎头这样的城中村乃至城郊村,均按照城市化方式实施改造。以北京近几年大规模改造城郊村为例,被改造村的村民除房屋补偿,还进行农转非的身份置换,政府还对每名村民均要花费数十万元使其进入城市居民养老、社保系统。考虑到村民身份变为市民后在就业上无法与普通市民竞争,北京的改革方向是给原村民留下相当数量集体资产,原村民以股东的形式永久享有分红。

  反观此次白虎头村事件,多数村民均无法接受的是,无论是白虎头还是北背岭,均已在北海的城市规划区内,政府拆迁白虎头依据的也是当地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但搬迁安置则按“社会主义新农村改造”标准。按“新农村”的操作方式,当地政府回避了村民的身份置换、社保和养老问题,成本极低。

  白虎头村民算了一笔账:即便按照每亩700万元计算,本村762亩土地也值53亿元以上,而政府给全体村民的补偿款仅为2亿元左右。

  本刊记者详细了解得知,白虎头、咸田两村均为渔村,基本没有耕地。当地对他们的补偿主要是两项,一是集体土地性质的宅基地,每平方米补偿1600元,二是地上建筑每平方米补850元左右(部分平房只有400多元)。

  而村民搬至北背岭后,政府并非无偿划拨宅基地,还需村民以每平方米1000元的价格购买宅基地(每人限购20平方米)。此后,还要自建新居。

  以10月8日被强拆的何显福家的滨海楼房为例,宅基地140平方米、建筑面积500多平方米,可得补偿70余万元。如果他同意搬迁,到北背岭村也要花近70万元才能新建一幢同样的楼房。

  何显福的滨海楼在村中算面积大的。该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其楼房宅基地70多平方米,建筑面积有200多平方米。按此标准,只能补30余万元。他说:“我这是一幢滨海楼房啊,到了北背岭,这点补贴我都盖不起楼。”

  “不少人用旧楼的钱建不起新楼,有的两兄弟只好把补贴款凑在一起合盖一幢楼,靠出售另一块宅基地的钱盖新楼房。就算能盖得起,楼房位置变了,我们生活也就全变了。”何显福对本刊记者说。

  何显福介绍说,他的滨海楼房建于1992年。建成后,四层用于居住,二三两层则开旅馆,近几年更由儿子和朋友合伙经营,靠着海滩客源,每年可净赚十几万元。楼房的一层,开有一家餐馆。近几年,这幢楼房每年能带来25万元左右的收入。而搬迁之后,由于远离景区,这些收入来源将全部中断。

  何显福的情形在白虎头村具有一定普遍性。该村共有20余幢像何显福一样的滨海楼,均经营和何显福类似的业务。白虎头这个拥有数百年历史的渔村,随着近年银滩的开发,只有40%左右村民在从事渔业,另有60%的村民依附于银滩生活。这些村民中,即便没有滨海楼房,也在海滩上或出租太阳伞,或经营摩托艇、沙滩车,或贩卖贝壳、珍珠等。

  据了解,当地政府考虑到村民的现实困难,给出的对策为北背岭宅基地全部为国有,村民自建楼后可以自由出售。另外,每户均可在自家楼房底层开办铺面。公允地说,村民新居连地带房,每房市场价均有数十万元,有不少人家新房价值在百万元以上。

  近三年来,白虎头村已有90%的村民接受了政府的条件。未签拆迁协议的村民,相当部分与何显福、许坤等类似,是银滩开发的既得利益者。

  但本刊记者至北背岭走访多户已搬迁的白虎头村民后发现,他们对搬迁后的生活并不满意。原因是虽然新居可以出售,但那是村民的惟一住房;虽然有底商项目,但这里一是远离传统主城,二是远离银滩,客流均为本地居民,底商开店后少有顾客。

  民选村官对抗

  白虎头村拆迁事件有些与众不同的,是该村村民在对抗之中有一位“海选村长”领头人

  白虎头村的拆迁矛盾,在本质上与中国改革开放后的所有拆迁矛盾完全相同,即政府与原住民争夺土地增值的收益。让白虎头村拆迁事件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的,是该村村民在对抗之中有一位“海选村长”领头人。

  北海市进行银滩二期改造的计划在2007年基本成型,至2008年,白虎头等村的拆迁已是风雨欲来。2008年8月初,白虎头村领导任期已满。不少村民意识到拆迁对自身不利,决定选出一位代表村民利益的村委会主任。

  按照中国法律框架,村委会是中国最基层的村民自治机构,主任、副主任和委员应由全体村民选举产生,代表全体村民的利益。但目前最普遍的现实则是,相当数量的村官依附于镇政府,往往迎合政府,关键时刻并不能代表村民利益。

  白虎头村谢庆国等多位村民代表向本刊记者回忆了那次艰难的选举。先是将全体村民分成近40组,每组选出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担任村民代表,最终产生了38个村民代表。接着,38个代表推举村委会主任、副主任、委员候选人各两名。最后一个环节,即是海选。

  许坤出生于1974年,长年与大哥许猛在银滩上经营摩托艇,平日除被村民评价“与人和善,为人正直”,并无特殊过人之处。特殊的是,中国乡村自古多由数个大家族聚居而成,最终村官多在大姓人家中产生,而许家则是白虎头村的后来者,被认为是“独户”。

  许勇介绍说,许坤当时被推为村民代表,进而成为了两名村主任候选人之一,他也觉得意外。最终,经历长达近一个月,两次选举无效后,在第三次选举中,许坤得票1075张,过半并赢得选举。

  村情错综复杂。许坤9月1日上任,取得连任资格的村委会副主任和委员并不支持他。而前任村委会主任在落选后,出任了村党支部副书记。许坤甚至进不了村委会主任的办公室,只好在一间摆杂货的房子里搭起一张旧桌子,开始他的村官之旅。

  许坤选择了联合30多名村民代表,以村民代表大会的形式,与北海市、银海区、银滩镇几级政府的拆迁人员对抗。六七十户“钉子户”是许坤另一支重要的支持力量。

  就任之后,许坤祭出他的“三板斧”。首先以村委会的名义,对前任村委会主任已在400多亩集体土地征地协议上签字的情形,向上级政府提起行政复议,理由是该协议未经村民代表大会同意,不是村民的真实意见。但北海市、广西壮族自治区和国务院三级法制部门,均表示上述协议有效。

  这位民选村官的另外“两板斧”,一是对市建设和规划部门提起诉讼,诉其使用过期的拆迁许可证进行拆迁;二是对本村能管到的拆迁事宜一律说“不”。他拒绝在拆除村委会大楼的协议上签字,他号召村民对自家房产拆迁协议尽可能地不签字。

  株连式拆迁

  中国法律严禁行政干预司法,可银海区法院竟也领到了诸多与拆迁相关的任务

  2007年和2008年两年,银滩二期改造工程主要是进行拆迁动员。咸田村绝大部分、白虎头村90%以上的村民,在这两年内签订了同意拆迁协议。2009年起,这场拆迁进入实质阶段。

  本刊记者拿到一份北银改建[2009]2号文。该文件称,根据北海市委、政府的要求,银滩改造和建设征地拆迁各项工作,“务必于今年上半年基本完成”。

  发文的单位为北海市银滩改造和建设领导小组(下称银滩领导小组),该领导小组由北海市政府牵头。这份文件要求,从发文之日即2009年3月2日,北海市、银海区各有关单位原抽调的银滩改造和建设征地拆迁工作人员,“必须在两天内全部脱产到岗”,有关单位应于三天内根据任务分解表将拆迁任务下达到个人。各责任单位每周五要开会总结并汇报工作。

  细观文件,上述“有关单位”涵括了市、区两级土地、建设、房产、规划、交通、环保、水利、供电等一列系要害职能部门。

  最令人称奇的,中国法律严禁行政干预司法,可银海区法院竟也领到了自己的诸多任务。例如,该法院要在2009年4月15日前完成拆迁户提起的60起行政诉讼案件中的第一批判决(即上文提到的白虎头村的诉讼),余下案件6月10日前判结。该法院还被要求在当年6月30日前,完成第一批未达成协议房屋的强制拆迁工作,而全部强制拆迁要于当年9月30日前完成。

  当地政府组织的这次拆迁,还采用了近几年国内强拆案例中不多见的“株连式”办法。2010年4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采访发现,银滩领导小组在约一年前下发《关于限期动员亲属签订拆迁补偿安置协议的通知》。该通知要求:“凡在我市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工作的公职人员,必须在两天内脱产回家动员未签订协议的拆迁户亲属签订协议”,“通知下发后,公职人员所在的单位同时作为动员有关拆迁户签订协议的责任单位,单位主要领导要敦促有关人员回家动员亲属签订协议”。

  白虎头村村委会主任许坤的大姐,因为在北海当地一家银行工作,也一度被安排脱产回家,动员拆迁。据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报道,北海市自来水公司多名员工,因为脱产动员亲属拆迁未能成功,一度被扣发工资。

  按照中国相关法律,村委会主任并不属于政府公职人员,但许坤竟也收到一份《关于协助做好银滩改造拆迁户尽快签订协议工作的通知》,还要求他也“脱产”,直至完成任务为止。通知下方,盖章单位有中共北海市银海区纪检委、中共北海市银海区委组织部和北海市银海区监察局。

  许妻冯广梅告诉本刊记者,政府拆迁人员对许坤好话说尽,有威胁,也有利诱,但许坤仍然拒绝签字。

  最终,北海市几乎举全市之力进行的这场拆迁,没有在限定期限内完成,并且拖延了一年之久仍未完结。而政府遭遇的最大挫折是,虽然白虎头村的700多亩土地有400多亩,已被前任村委会主任签字同意征收为国有,但至今地籍还未变更,在理论上,这700多亩土地性质仍为村集体所有。村委会主任是代表村集体的最重要人物,他不配合,政府的强拆面临违法困境。

  村委会大楼保卫战

  在村民心目中,保住村委会大楼,大家的房子或许有救;政府方面也将村委大楼拆迁作为该村拆迁的标志

  中国但凡地理位置稍好的村庄,一般都会利用集体土地建一些建筑,作为集体资产参与城市化。但按现行土地法规,在城市规划区的村庄的此等行为是违法的,被正名的仅是极少数,多数在法律上为违章建筑。白虎头村的德福楼就是这样的村产,当地政府于是选择了德福楼作为该村拆迁的突破口。

  2009年3月14日,北海市和银海区的城管部门工作人员开始强拆德福楼。许坤认为该楼是村集体资产,未经村集体同意拆除欠妥。他和部分村民冲入强拆现场,成功阻止强拆。

  2009年3月,许坤一再拒绝签订《北海银滩中区改造和社会主义新农村基础设施项目建设房屋拆迁补偿安置协议》。

  由于上述两件事,4月3日,银滩镇党委作出决定,开除许坤党籍。本刊记者得到了该份决定书,称许坤的错误主要是身为中共党员,村党总支委员,其行为“给银滩改造和建设拆迁攻坚工作带来了极大阻力”。

  在与政府拆迁人员斗争的同时,许坤开始在网上写网帖。从他的网帖上看,2009年3月底至4月中旬,银滩镇镇委、镇政府负责多次要求他将村委会公章上交。

  担心村委会办公室和家中不安全,他一直将公章带在身上。据许坤网帖描述,4月13日下午5时许,一位镇领导带领数名工作人员,夺下他的公文包,抢走印章。从本刊记者拿到的4月14日白虎头村村民代表开会的会议记录显示, 27名村民代表参会对抢公章事件表示了抗议。

  在此之后,许坤成为中国少有的没有村集体公章的村委会主任。公章失控,随后这个村集体公章离奇地印在数份村集体资产处置书上。虽然村民代表随后开会表示没有许坤签字的所有签议均为无效,未经村民代表大会同意协议也为无效,但白虎头村的拆迁时代还是来临了。

  2009年5月14日,村委会收到市土地储备中心的通知,要求限期腾空村委大楼、德福楼等集体资产,配合拆除。许坤和众多村民开始了村集体资产保卫战,屡次上访和抗议。

  2009年10月27日,“违章建筑”德福楼被强制拆除。三天之后,村委大楼强拆开始了。在许坤和众村民心目中,保住村委会大楼,大家的房子或许还有救,而政府方面也将村委大楼的拆迁作为该村拆迁的标志性事件。

  当年10月30日,作为拆除人的银滩镇政府带领上百名公安、武警和联防队员,来到村委大楼前。守候在此的许坤和多名村民代表指出此强拆行为违法,并向110报案。但警方就在现场,不予理睬。强拆开始了,十几名闻讯赶来的村民,进入现场阻拦。但十余名村民被警方当场控制。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在村委会大楼保卫战中,年逾八旬的村民吴春满被棍子打中头部,送到医院三天后死亡。村民张春琼也被打得晕倒在路边。

  最终,被控制的六名村民中,只有数人很快被放回,有三人被行政拘留数日。高镇章、高世辉、蔡建月等三人则被当地检察部门以涉嫌妨害公务罪批捕,后分别被当地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其中两人获刑两年,一人一年半。

   2009年11月初,北海当地媒体称白虎头村委会大楼已被“协议拆迁”。

  此后短短数月,大量挖掘机开进白虎头村和咸田村,开始对已签订拆迁协议村民家房屋进行拆迁。2010年上半年,只有许坤和60多名“钉子户”的楼房还矗立村中。

  “决战”来临

  随着村委会主任许坤被抓,白虎头村全部被拆的命运已不可改变

  村委会大楼被拆除后,极度无奈的许坤开始带领村民进京上访。从2009年11月末起,许坤和上访村民驻京接近一个月,跑遍了能想到的所有上级政府单位,几无收效。

  此时,许坤通过在众多网站上发帖。全国各地多名维权律师与他取得联系。在京期间,十余名维权律师与其接触,决定组成律师团支持白虎头村。

  2009年12月末,在多名律师的支持下,许坤等村民在北京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在京多家媒体受邀参加。

  2010年元旦前后,白虎头上访村民回村。1月17日,许坤等人召集部分村民举行了一场“反拆迁扑火演习”。该村发出的网帖称,“在这样的强制拆迁之下,不少人很容易愤而极端”。

  随后数月,众多律师一次次进出白虎头村。有了律师指导的白虎头村“钉子户”,又发现了政府强拆的新漏洞。例如,北海市征收白虎头土地存在违规行为,采用被国家禁止的“化整为零”办法向广西壮族自治区报批。

  2010年3月后,全国多家媒体报道了白虎头村强拆事件。在许坤、维权律师和媒体的合力下,白虎头村的拆迁暂时停歇。

  2010年5月8日,北海市官方有了新动作。当天晚上,数百名公安和武警包围了许坤一家的住宅楼,意图抓捕许坤。许坤全家紧闭大门,在一楼客厅遍洒汽油。最终,抓捕人员撤退。

  但就在当天,村民张春琼等人被当地警方带走。5月14日,许坤在北海市一家宾馆被警方带走。警方后来出具相关手续称,许坤和张春琼等村民涉嫌“非法经营”。

  随着许坤被抓,白虎头村全部被拆的命运已不可改变。

  2010年9月,北海市银海区法院向白虎头村八户拒不签署拆迁协议的居民,送达强制拆迁通知书。北海市、银海区两级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银海区人民检察院应邀到场监督,市公证处到场公证。

  据北海市政府消息,截至10月7日,经过连续数年的动迁,被北海市政府称为银滩二期改造工程的拆迁工作渐近尾声,所涉的银滩镇咸田、白虎头、北背岭三个村委四组自然村的1446宗拆迁房屋,已累计签订拆迁协议1383宗。

  本刊记者获悉,剩下的73宗未签协议房屋,约60余宗在白虎头村。

  10月7日18时左右,数百人的拆迁队伍浩浩荡荡开进白虎头村,很快围上了村中央冯文建家。近60岁的冯文建为阵势所慑,加上妻子张春琼尚在当地公安机关羁押之中,未作过多抵抗,冯家楼房被顺利强拆。事后,北海官方通稿中称:“被执行人还自行灌制了汽油燃烧弹,但最终在法官的劝说下配合强制拆迁工作。”

  10月8日凌晨5时,这支浩大的拆队伍再次出现在该村,并包围了沿海数幢建筑。事后,当地媒体报道该事件时称,该执法队伍由“法院、公安、边防等多警种组成”。

  数月前被捕的村委会主任许坤家的四层半楼房,成为当天第一个强拆对象。该楼是许家经营旅馆等业务的楼房,平时并不住人,当时许家派出许坤的弟弟许勇把守。

  事后许勇称,这幢楼与一幢已签拆迁协议的楼房紧邻,因此很难防守,但他仍然准备了汽油瓶和弹弓。但事后看,许勇的抵抗是徒劳的,因为训练有素的武警悄悄从相邻楼房进入许家楼房,用电锯快速锯开门锁,许勇未及反应就被制服。许家楼房很快被拆除。

  同样措施严密的强拆降临至何显福家。61岁的何显福和妻儿等四口人很快被制服,何显福被用手铐带离现场。

  但拆迁队伍在准备强拆第三户李冰凤家时,遇到了困难。这位57岁的妇女紧闭大门和所有房门,在四楼楼顶燃响了鞭炮。她的身边,还摆放了几壶汽油,她手持打火机开始与拆迁队伍对峙。这种对峙进行了近半小时,队伍暂时放弃了对该户的强迁。

  强拆队伍随后对麦忠福、高剑波两家,进行强拆。

  10月8日当天,国内多家媒体记者赶到强拆现场采访。此次强拆,在中国多家网络论坛上直播,微博上亦引发关注狂潮。强拆最终不得不暂时收场。

  截至本刊发稿,白虎头村拆迁事件尚未有新进展。

  今年5月17日,即许坤被拘捕三天后,北海市政府曾高调召开新闻发布会。这场新闻发布会发布了两个主题,一是银滩二期改造取得喜人进展,签订拆迁协议的村民已达94.9%;二是北海市获得2009年度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获奖原因是银滩一期改造的成功。

  可以想象,未来银滩的酒店区域将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但这些,或许已与白虎头村民无关。

  本刊记者刘长对此文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李瑞)
上网从搜狗开始
网页  新闻

我要发布

股票行情行情中心|港股实时行情

  • A股
  • B股
  • 基金
  • 港股
  • 美股
近期热点关注
网站地图

财经中心

搜狐 | ChinaRen | 焦点房地产 | 17173 | 搜狗

实用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