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下的话语环境将席卷中东的革命风潮轻松地解构为两句流行语:“让子弹飞”以及“让总统飞”。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未“让子弹飞”,却让自己“飞”到了国外。已稳坐30年埃及总统宝座的穆巴拉克承受着“压力山大”,节制着“让子弹飞”,自己也赖着不“飞”。
道路之争
公元7世纪,在哈希姆家族的帮助下,该族成员穆罕默德创立的伊斯兰教被传播至整个阿拉伯半岛,哈希姆家族也因此而在伊斯兰以及阿拉伯世界中占据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此后,伊斯兰世界历经王朝变换却从未失去地区霸权,但是当一统伊斯兰世界的奥斯曼帝国被西方人冠以“西亚病夫”称号时,伊斯兰国家的荣光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谁来重振伊斯兰?哈希姆家族再次担起重任。英国人许诺将帮助他们建立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国家,于是族长侯赛因带着三个儿子举旗造反,誓言为阿拉伯和伊斯兰打出一个新世界。
殖民者总是不可信的。还没等侯赛因扯旗,英法就已密定协议,将那个“统一的阿拉伯国”大卸八块。一番切割下来,在奥斯曼帝国覆灭之后,叙利亚、黎巴嫩、巴勒斯坦、伊拉克、外约旦等新名称出现在版图上,再加上远道而来的犹太人,那个“统一阿拉伯国”的梦想渐行渐远。
就这样,统一的梦想流传了下来。后来人宣扬和尝试着不同的统一方略,均不脱民族统一和宗教统一两条轨道。哈希姆家族鼓吹的即为前者,纳赛尔、萨达姆均奉此道,并为此而建立了一系列世俗政权;后者则为从阿富汗尼到库特卜(两者都是伊斯兰学者)再到埃及“穆斯林兄弟会”、本·拉登和塔利班等一系列学者、政治家甚至恐怖分子所信奉,人们也因此而看到了“9·11”事件中的恐怖画面。
但是,无论民族统一还是宗教统一都不是西方殖民者所希望看到的,哪个西方政治家会希望看到曾撼动欧洲的阿拉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再次横空出世呢?只是相比之下,宗教统一道路具有更加强大的维系作用,更加被西方所忌惮。世俗政权反倒容易在“分而治之”策略下被弱化,为西方所乐见。这就决定了西方殖民者在中东地区的基本策略。
两条道路彼此平行也彼此竞争,在中东上演着一幕幕大戏。
“不死”的纳赛尔
1954年10月26日,埃及世俗政权领导人纳赛尔在亚历山大的一个广场上向民众做演说。
几年前,他领导的军官组织推翻了法鲁克王朝而建立共和国。在这其中,以“穆斯林兄弟会”为代表的宗教统一思潮团体为他提供了帮助,但二者却在共和国成立后产生严重分歧。这次演说便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开始了。
正当广场上的人们陶醉于纳赛尔的演说,全国上下在广播前凝神收听时,一位名叫拉提夫的穆斯林兄弟会成员突然冲到讲坛上,掏出枪向纳赛尔连扣8次扳机。
近距离射击,而且连开8枪,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纳赛尔竟然毫发无损。面对惊惶失措、一片混乱的人群,纳赛尔在枪声大作之际仍然继续演讲:“让他们杀死纳赛尔吧!纳赛尔只不过是普罗大众之中的一员!”然后,他高喊道:“我还活着;就算我死了,这里所有的人也都会成为纳赛尔!”
这件事成为了纳赛尔个人命运和埃及政治的巨大转折点,“穆斯林兄弟会”因此遭遇灭顶之灾,没人再坚持宗教统一道路,纳赛尔的世俗政权得到空前巩固。只不过,时至今日人们始终忘不了那匪夷所思的8枪,天知道那到底是谁的杰作。
不管怎样,世俗战胜了宗教,同样的戏码在中东许多国家上演。唯一的例外出现在伊朗。
1979年,伊朗人民在宗教势力的组织和鼓动下推翻世俗政权,建立了一个伊斯兰神权国家。这股洪流让西方心惊,自此之后,伊朗几乎成为西方在中东的头号敌手。耗时8年的两伊战争便是得到西方支持的伊拉克世俗政权与伊朗政权之间的较量。
除了伊拉克,西方苦心孤诣的在其他中东国家支持世俗政权,并毫不在意他们奉行的统治准则是民主还是专制。这其中就包括纳赛尔所创立的埃及世俗政权。如今,从纳赛尔继任者萨达特手中接过总统衣钵的穆巴拉克已经占据总统宝座30年。
但是,由伊朗伊斯兰革命而起的人民运动风潮的火种从未泯灭。只要时机成熟,这把火终究将烧起来。当经济危机来袭,时机到了。突尼斯那位自焚的失业大学生将这把大火重新点燃,本·阿里“飞”了,穆巴拉克也如坐针毡。
穆巴拉克之后,谁会成为埃及之主,会是像1979年伊朗那样的宗教势力吗?这是所有人考虑的问题,更是奥巴马考虑的问题。正因为这样,人们才看到了白宫在埃及问题上的左右摇摆。
世俗还是宗教?伊斯兰世界的统一,怎一个“难”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