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枚硬币的两面

　　旺加里·马塔伊（1940-2011）非洲首位诺贝尔和平奖女性得主

　　陶短房

　　曾有位资深的合众国际社驻非洲记者感慨，在非洲，每一件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而在独立斗争期间与殖民者有过激烈冲突的肯尼亚，这种两面性尤为明显。

　　9月25日去世的非洲第一位诺贝尔和平奖女性得主旺加里·马塔伊（Wangari Muta Maathai）也不例外。身为肯尼亚环境和自然资源部前副部长。一方面，她是非洲杰出女性的代表，国内外尊重的环境斗士、人权活动家和政治女强人；另一方面，她又始终是位争议性人物。多年来，她的一言一行，仿佛都会成为焦点。

　　出生于1940年4月1日的马塔伊属于肯尼亚最大的部族基库尤族，却与多数同族战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当许多黑人去攻击白人殖民者时，马塔伊一家却在白人农场工作，接受教会教育，并成为基督徒。她学习成绩突出，成为进入专为白人开办的利木鲁洛雷托高中的第一名（恐怕也是惟一一名）黑人女生，并在1960年，即肯尼亚独立前三年，被行将就木的殖民当局作为“精英苗子”之一，推荐给当时的议员约翰·肯尼迪，接受约瑟夫·肯尼迪基金会赞助赴美国留学，在匹兹堡大学获生物学硕士学位。她在肯尼亚的第一份体面工作，是德国吉森大学的莱茵霍尔德·霍夫曼教授提供的内罗毕大学兽医学院显微解剖学助教。此后当她在体制内到处碰壁时，一再接纳她的也是国外机构或国际组织。

　　这些经历为马塔伊带来了国际声望，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她在肯尼亚尤其占支配地位的基库尤-罗部落联盟中的口碑。在非洲，想做一些实事是很难的，国际声望和国内声望往往不可得兼，甚至互相抵消，对于妇女更是如此。这也许是她第一枚硬币的两面。

　　马塔伊是整个东部非洲第一位女博士、女讲师和女副教授，也是妇女运动的热心倡导者。在令她名声大噪的“绿带运动”中，肯尼亚妇女在她号召下参加植树运动，曾是肯尼亚一道亮丽的风景。她还给参加“绿带运动”的妇女提供小额金钱补贴，为她们的丈夫、孩子提供扫盲机会，让妇女们获得了成就感和尊严感。1979年她当选为肯尼亚全国妇女理事会主席，此后由于和莫伊政府矛盾不断，妇女理事会被停发经费，她也受到离职威胁，但她不屈不挠，以一己之力维系理事会的运转，届届当选主席，直到1987年退休。

　　然而作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她也受到争议。有人认为她过多地利用女权主义达到自己的政治理想，也有人指出她太执着于“女权与环保”的命题，对非洲女性更多、更深刻的苦难，如贫困、就业歧视、过早婚姻及过多子女、“割礼”等残酷手段等，或视而不见，或简单地开出“去种树”的万能处方，而这对于改善非洲妇女地位和处境，有时是杯水车薪，甚或隔靴搔痒。这也许是第二枚硬币的两面。

　　她与前夫姆旺吉·马塔伊是留美同学，曾志同道合；她投身环保运动，初衷是为了配合前夫竞选议员时“扩大就业率”的诉求。1979年他们离婚时，姆旺吉却称她“独断专行”“难以驾驭”，导致双方对簿公堂。离婚后，她为保住前夫的姓氏而再打官司，最终宁可在姓氏中加上一根横线也不肯改姓；功成名就后忙于公务的她无暇照顾子女，早已恩断义绝的前夫默默将子女接到自己身边。“清官难断家务事”，传统与现代、落后与时尚纠缠交织的非洲大地更是如此，马塔伊在工作之外是怎样一个女人无需外人置评，但这或许恰是第三枚硬币的两面。

　　2004年，由于对环境可持续性和妇女赋权方面的成就，马塔伊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对于她的价值和意义，人们如何评价都不过分。但“绿带运动”在全球范围不过90万支持者，而仅在肯尼亚这个小国，妇女人口就多达近1500万，于此意义上，又很难说她就是“非洲女性的代表”。通过她和她的一生，人们可以更直观地认识到非洲的复杂，这或许是对她最有意义的纪念吧。

　　作者为旅加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