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面临的主要风险来自中国”——这听起来像是西方媒体惯用的“离间计”;但是,这确是俄罗斯自己的声音。在俄罗斯大选的喧嚣下,这个由“民间学术研究”之口说出的观点并未引起过多关注;但是,正是在普京重新上台、酝酿下一个“六年复兴计划”的大背景下,我们
相关公司股票走势
不得不关注中俄之间可能出现的战略裂痕。
这段话出自俄罗斯近日发布的《战略-2020》报告(最终版)。这份报告此前已形成若干版草案,由多位俄罗斯专家历时一年半收尾完成。虽然这是一份非官方的民间研究成果,但是这份报告的撰写得到了来自俄罗斯最高层的支持——2008年,就在普京刚担任总理时,克里姆林宫就下令支持这个课题的研究工作。因此,并不意外的是,该报告通篇都在谈论俄罗斯如何在十年内复兴为一个大国,以及复兴过程中面临的问题。但是,该报告也包含一个没有得到过多关注的句子:“随着新权力中心出现,俄面临的主要风险根源于中国的经济潜力和国际地位的上升”。
鉴于这份报告全文长达800多页,我们第一财经研究院团队还暂时未做全面解读。不过,这篇报告的主题是俄罗斯的复兴;涉华部分围绕的是一个主题:“俄罗斯复兴”与“中国崛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该报告对“中国风险”的评估是这样的:随着人民币融入全球货币体系(指的是人民币国际化和可兑换化),卢布在国际交易中的作用可能受到制约;随着具有高度竞争力的中国制造业“走出去”,俄罗斯公司进军海外的步伐可能受到阻挡;随着中国在中亚的影响力不断加强,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可能受到冲击;随着中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贸易组织等国际机构中的影响力不断增强,俄罗斯在全球事务中的发言权可能受到挤压。作者警告,中国更加积极的合作与介入姿态是典型的“世界领袖俱乐部新富成员”表现,而中国的崛起将以其他国家为代价——包括俄罗斯。
就这篇报告而言,大部分内容强调的还是俄罗斯从中国这里可以获得的利益;关于中国的负面风险只占报告的很小一部分。从上下文看,作者想说的是中国崛起给俄罗斯带来机会,但客观上也可能对俄罗斯造成一些负面影响,而非中国对俄罗斯在主观上有敌意——而且,这些负面影响也仅仅是“风险”。
我们希望强调,本文并非悲观地认为中俄关系将充满矛盾乃至走向敌对;相反,我们对中俄关系的基本面持正面评价。我们认为,推进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是中国抓住战略机遇期的“稳定器”。只是由于篇幅原因,本文更多在中俄关系中的负面因素上着墨。事实上,正因为俄罗斯对中国如此重要,我们才需要细心研究中俄利益的差异与潜在矛盾,以利于在发展中俄关系中维护中国利益。
俄罗斯的大国梦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30年前,中国的国民收入仅仅是俄罗斯(当时还只是苏联的一个加盟共和国)的三成;时至今日,中国的GDP已经是俄罗斯的4倍。30多年前,面对苏联入侵的威胁,中国还在准备付出牺牲打一场“人民战争”;今天,中国的综合国力已经高于俄罗斯,甚至包括部分军事实力。这是俄罗斯对中国“心理失衡”的大背景。
“沙俄帝国”的荣光和苏联超级大国的历史,是俄罗斯民族辉煌但又苦涩的记忆。只要俄罗斯还有大国梦——这种梦深深地植根在这个民族的历史记忆力——中俄之间就必然存在战略差异,尽管当前战略合作是中俄关系的主流。这是中俄之间所有潜在矛盾的根本原因。
重新成为大国,这不仅仅是俄罗斯政治精英的想法,也是大多数俄罗斯民众的心声。有观察家注意到,在本次总统竞选过程中,普京的国内政策常常遭到其他候选人的批评,但对他的外交政策却没有任何批评。这意味着人们对外交政策有共识。
美俄媾和的可能性 尽管美苏平起平坐的日子一去不返,但是俄罗斯始终把美国视作自己平等的对手,把俄美关系视为俄外交政策的“基轴”。在对美关系上,俄罗斯经常公开和美国唱对台戏,甚至引起人们对“新冷战”恐慌的举动,如入侵格鲁吉亚、在反导问题上不让步(当然,仅限于公开场合)、对西欧“断气”、在叙利亚等问题上与美国对着干等。但是,莫斯科的这些强硬举动很多是想隔空向华盛顿传话:俄罗斯很重要,不允许美国忽略自己。
实际上,俄罗斯经常在私下里与美国妥协。在3月底的首尔核安全峰会上,梅德韦杰夫和奥巴马一段私下对话因为没关麦克风而传遍整个世界。在私下里,奥巴马小声说,将在反导问题上对俄罗斯采取让步,而梅德韦杰夫则说会把话带给普京。消息一出,舆论哗然。不过,这次未关麦克风或许只是一次意外;但可以想见,更多时候美俄两国在私下里做交易的情形。
对于中国这个邻居,俄罗斯有时候更愿意当作玩转对美关系的筹码。当面对美国和西方时,中国可以增强俄罗斯讨价还价的能力,有时候还可以共同向西方发起挑战。当寻求“出海”的中国与“重返亚洲”的美国在西
太平洋和东亚展开竞争的时候,俄罗斯可以“坐山观虎斗”。因此,当俄罗斯政治家们高谈“多极化”、“中俄友好”时,有些人实际想的只是利用中国,与美国争夺国际影响力。而在条件成熟时,俄罗斯完全可以来一个180度大转弯,与美国拥抱。
普京本人曾经明言,不会为中国在东亚的利益出头。他在竞选期间发表文章说,俄罗斯始终小心地不让自己在无关自身利益的问题(如南海问题、钓鱼岛争端)上与中国有过多纠缠,“以确保这种合作始终在自己所能预期与掌控的范围之内”。
当然,俄罗斯复兴与美国对欧亚大陆的基本战略并不相符,两个民族的价值观也有本质差异。因此,我们认为,美俄只会交易、媾和,而不会真正走向结盟。不过,在具体议题上,媾和的可能性完全存在——如果中国牵涉其中,那么俄罗斯也有充分的理由牺牲中国的利益。
俄罗斯对中俄能源合作的防备 除了全球治理,能源问题是另一个两国互有所需的地方,也最能体现中俄经济互动的竞争性和合作性。对俄罗斯而言,开拓中国这个潜在的巨大市场,修建通往中国的输油管道是俄罗斯供应商减少对欧洲过度依赖所采取的策略;但正如笔者刚才所分析的那样,俄罗斯的对华政策当中始终存有警惕、防备的一面。这导致中俄能源合作往往达成政治意向容易,谈成合同细节难;即使谈成合同,执行起来也难——在一些中方企业看来,他们总是要面对俄罗斯合作方各种变卦、拖延、推诿乃至刁难。
同样值得关注的,包括俄罗斯在内的主要天然气出口国成立“天然气OPEC”的提议。尽管这样一个组织尚未建立,离建立恐怕也有时日;尽管各发起国均表示没有操纵天然气价格的打算;尽管可以预见到这个组织的影响力囿于油气自然属性的差异无法与OPEC同日而语;但是,作为天然气消费大国的中国,仍需要提前应对。毕竟,能源安全无小事。
日俄交易的危险 如果说中国是俄罗斯制衡美国的筹码,那么日本则是俄罗斯制衡中国的一枚棋子。虽然日美同盟关系、日俄围绕南千岛群岛(北方四岛)的领土纠葛影响了两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但反过来说,这也恰恰是俄罗斯手中可资利用的砝码。
在日本的公关攻势和资金支持下,俄罗斯决定舍近求远修建通往日本海的“泰纳线”,以满足日本的利益。俄罗斯以盘踞东北亚市场中心位置的姿态,意图坐收来自中日韩甚至东南亚的石油收益——反正管道在自己境内,修到哪里的主动权在俄罗斯而不在中日。
另一个值得高度重视的问题是,俄罗斯有没有可能拿领土问题和能源问题与日本作交易?也就是说,俄罗斯归还日本南千岛群岛中的色丹、齿舞两岛,乃至作出更大让步,以彻底解决日俄领土问题,换取日本在俄罗斯出口日本能源方面给俄罗斯更大的利益;反之,日俄之间会不会达成相反的交易,即日本或明示或暗示放弃对“北方四岛”尤其是国后、择捉二岛的领土主张,换取俄罗斯在日俄能源合作上作出让步?无论何种交易,交易一旦完成,毫无疑问中国将会成为日俄的“垫背”。
当然,我们认为,鉴于俄罗斯维持大国形象的需要(包括对外和对内),这种交易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对这种风险,我们不能不有所观察。
俄罗斯防范中国“进入中亚” 为俄罗斯外交的优先顺序排个序,以便确定中国在其中的位置。毫无疑问,恢复昔日的势力范围是俄罗斯外交的基本诉求,因此独联体当仁不让地居于俄罗斯外交的优先考虑;第二位是欧洲,这是俄罗斯传统上最重要的地区关系,现如今是俄罗斯主要的经济合作对象;第三位才是亚太地区,且不仅包括中国,还包括印度与日本——而这多少是相互矛盾的。
如上所述,独联体是俄罗斯外交的优先方向,而中亚又是俄罗斯独联体外交的重要部分。俄罗斯从未真正离开中亚,至今在中亚保有全面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影响力。而随着中国的国力不断增长,中国与中亚各国之间在经济(特别是能源)上加深合作,在政治与安全问题上加强联系。这引起了俄罗斯的忧虑。以能源问题上为例,一些俄罗斯人认为,中国主导下的中国-中亚天然气管道不仅冲击了俄罗斯在中亚的势力范围,也冲击了俄罗斯自身的能源利益。
上海合作组织无疑是把中俄两国联系制度化、常态化的一个重要组织。在一定程度上,上合组织缓解了俄罗斯对中国“进入俄罗斯后院”的警惕心态。但是,中俄在上合组织问题上也有一定分歧。本研究院报告《上合组织成立十周年:回顾与展望》认为,上合组织的发展道路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明确自身定位——是重视安全议题,还是更重视推动经济合作。这个分歧主要体现在中俄之间尚未达成共识。中国更重视上合的“对内作用”,即维护中亚的安全稳定,间接维护中国的领土完整与安全;而俄罗斯则更重视上合的“对外作用”,即推动多极化、遏制美国在中亚地区影响力、建立“能源俱乐部”等。
有意思的是,除中国外,其余五个上合成员国都是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而这是俄罗斯主导下的组织,有些俄罗斯人至今将其视为回归苏联势力范围的工具。俄罗斯希望把集安组织打造成更紧密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一体化组织。显而易见,二者之间存在差异乃至矛盾。
回到我们对中俄关系基本面的分析上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战略-2020》报告中透出的令人感到不安的气息,只是俄罗斯对华政策中警惕、防备一面——这是中国崛起与俄罗斯复兴之间必然的碰撞。
从宏观角度看,至少在中期(5~10年),中国和俄罗斯都是互相需要、互相支持的战略协作伙伴。这对中国崛起和俄罗斯复兴都是至关重要的。只要俄罗斯没有完成复兴,它就不会在战略上成为中国的对手。在这个大判断下,我们推敲中俄关系中的负面风险,是为了规避它、消除它的负面影响,从而把握中俄关系的下一个六年。
(作者系本报记者、第一财经研究院研究员。第一财经研究院助理研究员吴劭杰、娄敏对本文有贡献)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