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胎盘黑市交易：婴儿回家了 胎盘去了哪？

　　华龙网7月5日22时讯 谁动了产妇的胎盘？本来是一桩“买卖”，却演变成一场抓捕。7月5日，华龙网记者“参与”了一桩胎盘的黑市交易，与重庆市公安和卫生监管部门共同抓获了一起非法胎盘交易。然而在这桩看似普通的案件背后，隐藏的却是发人深省的法律与伦理问题：都是妈妈身上的肉，孩子回家了，胎盘去了哪？

　　惊闻：有人在卖胎盘 新鲜的300 冷冻的100

　　“现在的人太猖狂了，卖胎盘是违法的嘛！”日前，记者接到市民刘先生爆料，在南岸区上新街到港口医院的街道宣传栏上，看到有人贴出出售胎盘的小广告。

　　“我骗他说家里人要吃，问他价格多少，他说新生胎盘300元一个，冰冻胎盘100元一个。”刘先生告诉记者，看到小广告后，他试着打电话过去联系对方，一位自称姓胡的男人接了电话，非常热络地向他推销自己手里的胎盘。

　　“我问胎盘是什么，他说就是人婴儿的胎盘。”刘先生表示怀疑真假，对方随即称可送货上门，看了货才付钱也不迟。由于不敢询问太多使对方怀疑，刘先生借口要和家人商量挂断了电话。

　　昨日，记者前往刘先生所说的路段，果然看到附近的街道宣传栏上贴有几张出售胎盘的广告，下面的电话号码条已经被撕走不少。

　　胎盘成为商品早已不足为奇，坊间一直流传食用胎盘能大补，也有不少市民暗地里购买胎盘给老人小孩补身体、治哮喘。虽然胎盘买卖已被严令禁止，但由于市民的迷信，这个市场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暗访：记者乔装买家 “无间道”引鱼上钩

　　7月4日 11:00

　　“请问是胡先生吗，我看到你贴的广告，想买胎盘。”7月4日中午，记者佯装买家拨通了这位胡先生的电话。

　　“价格是200一个。”胡先生在电话那头称，自己做这行已2年，全是回头客。当他问及记者为何买胎盘时，记者谎称外婆有哮喘，听说吃胎盘正好可以治疗。

　　一听是“因病而来”，这位胡先生随即打消疑虑认真推销起来，“这个吃了绝对好，我外公也是哮喘，吃了几个了，效果好得很。”为使记者放心，胡先生继续保证，“我在医院有熟人，全是从南坪一些私人医院和市内其他大医院拿货，100%的新鲜。”随后，记者以再考虑为由挂了电话。

　　7月4日 17:00

　　“外婆想吃这个，催的很急，最快拿货是多久？”下午17点，记者再次拨通了胡先生的电话，对方听到确定要货，非常高兴。

　　“最快只能明天上午拿，这个不是说要就有，要等到有人生孩子。”胡先生在电话那头保证，“你放心，我给你从南坪一家医院拿新鲜的。”

　　7月4日 20:30

　　“我已经给你订了，地点你看在哪？”晚上20点30分，胡先生突然主动打来电话询问交易地点。

　　“先把地点订了，时间不好说，只能说大概在11点左右，因为必须等产妇生完小孩1小时后才能拿到胎盘。”

　　经过商议，确定交易地点在南坪东路车站。

　　7月5日 10:20

　　7月5日上午，记者主动联系上胡先生询问交易时间。“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已经拿到了，你赶紧过来。”

　　确定了时间地点，记者随后联系了南坪派出所和南岸区卫生监督所，准备在交易过程中将贩卖者人赃并获。

　　7月5日 12:00

　　中午12点，胡先生告知记者自己将车停在南坪东路车站的十字路口附近，精明的他拒绝去公众场合，坚持在车内交易。

　　“哎呀，赶紧点，这是才生了拿出来的，鲜得很。”记者上车后，坐在后座的胡先生赶紧解开脚下一包黑色塑料袋，娴熟地戴上一双一次性手套，拨开塑料袋将胎盘拿给记者看。

　　“这里有三个，两个是你要的，还有一个是给另一个客户的。”胡先生介绍，“我刚刚才从医院拿的，拿回去赶紧给你外婆弄来吃。”随后，记者表示不懂如何炖煮，一边和胡先生“讨教”，一边等待警察到来。

　　“糟了，警车来了！”10分钟后，事先埋伏好的警察突然出现，以随机盘查为由哄骗胡先生下车，人赃并获。


　　医生： 这个真的是人体胎盘

　　5日下午15点30分，记者随同南岸区卫生监督所、南坪派出所等工作人员前往南岸区人民医院，检测胡松所贩卖的胎盘是否是人体胎盘。

　　“人体胎盘通常呈圆盘状或椭圆状，中间有一根脐带，周围布满血管，母面粗糙。”人民医院副院长李娟介绍，从各方面来看，胡松所贩卖的胎盘应该是人体胎盘，而不是动物胎盘。

　　李娟表示，“由于夏天气候炎热，新生胎盘在放置一段时间后就会发臭，而胡松贩卖的胎盘已经几个小时了还没有出现臭味。而从胎盘周围的淤血可看出，该胎盘并不是新生胎盘，而是长期冰冻后的胎盘。”

　　“在正常情况下，孕妇生产之前医院会做两次检查，早孕时一次，生产前一次。”李娟介绍， 在孕妇生产后，医院都会征求产妇意见，将胎盘交给她们。“如果是感染了病菌的胎盘，医院会用双重黄口袋密封后统一交由相关部门作医疗废物处置。”李娟说，如果有产妇不要的健康胎盘，医院也会和病菌胎盘一起处理。

　　贩子：我根本就没有新鲜胎盘

　　“我是骗他们的，这些都是解冻后的胎盘。”在南坪派出所，这名叫胡松（化名）的男子坦言，“现在胎盘不好收，我都是从安徽合肥进的货。”他解释，“一般买胎盘的人都想要鲜的，所以只有骗他们说是从重庆的医院拿的。”

　　据胡松交代，这次贩卖的胎盘均是3月份从安徽合肥求购而来，当时共买了五个，有两个给自己外公吃了，剩下三个拿出来卖。“都是在网上看到的信息，然后留下电话等对方联系我。”胡松说，在外地出售胎盘的人通常将胎盘交给某个客运司机，然后告诉胡松客车抵达的地点时间，再由司机将货交给胡松。

　　“一般是100块一个，发的货都是冰冻胎盘，买来后就放在冰箱里。”胡松解释，“因为要骗客户是新鲜胎盘，所以都说要等有人生孩子才能拿到，其实是等待胎盘解冻。”

　　胡松称，由于今年2月份自己外公生病需要吃胎盘，自己通过帮外公购买胎盘才开始留意到这个市场。但据记者调查发现，在胡松受审时提到的百度“胎盘吧”里，他前后共9次发帖出售胎盘，最近的一次是今年4月，最早的一次是去年7月。均假托医院关系户之说长期出售胎盘。在去年9月15日，他甚至发帖求购500个胎盘。可见他涉足胎盘买卖的时间长达1年。

　　内幕：新鲜胎盘是谎言 网络市场盘根错节

　　“网络市场很大，有专门的药厂收购。”胡松介绍，药厂往往会大量收购新鲜胎盘，挤去血液，洗净煮沸，再通过晒干制成名叫紫河车的中药。此外就是将胎盘炒干磨成粉，装入胶囊制药。“他们也会卖新鲜胎盘，我一般也是从他们那里收购再卖给私人。”

　　记者调查发现，在百度“胎盘吧”，关于胎盘买卖和胎盘制药的贴子数量近千篇，其中一大半都是出售胎盘的信息，胡松正是这些网络贩子之一。

　　“从重庆周边收货，然后又倒卖。”胡松说。虽然网络市场巨大，但他却很少能通过网络卖出去。“所以最近都是在街上贴广告，有是有人来问，但是买的也不多。”胡松向记者透露，虽然自己没有渠道只能从外地进货，但他确实知道重庆有两家大医院在暗地出售新鲜胎盘，“但我没有关系，买不到。”


　　监管：法律法规凸显真空 私人买卖难处置

　　2005年3月31日，卫生部曾发文《关于产妇分娩后胎盘处理问题的批复》，明确要求产妇分娩后胎盘应当归产妇所有。产妇放弃或者捐献胎盘的，可以由医疗机构进行处置。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买卖胎盘。如果胎盘可能造成传染病传播的，医疗机构应当及时告知产妇，按照《传染病防治法》、《医疗废物管理条例》的有关规定进行消毒处理，并按照医疗废物进行处置。

　　“虽然国家卫生部明令禁止贩卖胎盘，但在法律方面，如何惩治胎盘交易仍是空白。”南岸区卫生监督所相关负责人表示，如果是医疗机构或医护人员进行胎盘买卖，卫生监督所可根据调查处理该机构或工作人员。“但就私人买卖胎盘来说，法律上并没有相关的明文确定，我们现在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无权惩治。”

　　而南坪派出所的工作人员也表示，“由于法律上对胎盘买卖没有明确的处置规定，警方无法对贩卖者立案，不管是拘留还是罚款都无能为力。”

　　最后，由于警方也无权处理，只能对胡松录完口供，做完记录，然后将其释放。

　　律师：胎盘的处置权应归产妇所有

　　重庆鼎典律师事务所律师肖月娥表示：“产妇生下孩子，胎盘剥离出身体后，它已经没有生命，应该说它已经不能算人体器官，而且目前法律上没有明令禁止医院不准买卖胎盘。”

　　肖月娥说，从法律上来看，不能说医院卖胎盘就是违法的。但胎盘是从产妇体内分离出来的，有一定的药用和滋补价值，它的处置权应该首先由产妇决定。“只有产妇在明确表示她放弃胎盘处置权的情况下，医院才可以作出处理。如果医院没经任何说明，就擅自处理或买卖胎盘，是不妥当的。”

　　争议：胎盘入宴是大补还是大害？

　　人类很早就注意到了胎盘的特性，使用胎盘的历史源远流长。虽然民间一直流传食用胎盘有补肾益精，益气养血之效，但胎盘入宴到底是大补还是大害？

　　“除了剖宫产外，胎盘的娩出必须经过产道，这一过程中很可能受到多种细菌污染。” 南岸区人民医院副院长李娟介绍，由于产妇的健康状况良莠不齐，如果母体本身有病，胎盘内很可能存在大量致病因子，特别是患有传染病的母体，胎盘内含有相关病原体，此类胎盘食用后不仅不能治病、滋补身体，反而可能被传染疾病。

　　李娟举例，如果胎盘内潜藏有乙型肝炎病毒，这种病毒在100摄氏度的沸水中也还能存活，食用者吃了这样的胎盘，无异于在自己身体里埋下隐患。如果产妇有艾滋病，她的胎盘被食用，也可能使其他人感染上艾滋病。

　　“所以，食用胎盘并没有市民想象的那么滋补，反而它很有可能是许多疾病滋生的温床。”

　　记者手记：小胎盘难填大黑洞

　　记者连续数日调查胎盘黑市交易，发现小胎盘难填大黑洞。因为法律方面的空白，让公安部门和卫生监管部门处于一个尴尬境地。据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市场上，虽然胎盘买卖并不摆在明面，但在暗地的黑市里，胎盘交易却汹涌如潮。

　　从公安部门来看，胡松的贩卖行为虽然是违法的，但在民事法律和刑事法律上都没有具体条文规定，导致公安知他犯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卫生监管部门来看，贩卖胎盘明显违反了卫生部颁发的批文，但由于胡松不属于任何医疗机构，也不是医护人员，卫生监管部门也只能望“胎”兴叹。

　　倒卖胎盘的行为，从道德上讲，是在卖人肉；从法律上看，是在卖医疗废物。而买卖胎盘和将胎盘入宴给人吃的行为，显然违反了公共道德，因为买卖的是人体组织，吃的是人体组织，尽管中医将胎盘叫紫河车，可以入药，但那不是新鲜的胎盘，是经过炮制的。而入宴的胎盘是新鲜的，如果吃，就是在吃人体组织。从中国传统伦理道德来看，胎盘入宴显然违反了社会的公序良俗。

　　胡松离开前，对记者坦言不会再从事胎盘买卖。“等我发现重庆其他的胎盘贩卖团伙，我会举报的。”

　　同时，记者也希望市民们不要再盲目迷信胎盘的神奇功效，没有市场就不会有买卖，那些从产妇肚子里剥落的胎盘最终会回到本应属于它们的地方。

　　新闻延伸：

　　一、 名词解释：胎盘

　　胎盘在传统医学中被称为“人胞”或“胞衣”，主要成分是蛋白质、 激素和各种酶，具有温肾、益精、补气、养血等功效。

　　胎盘中虽然含有多种激素和一些活性物质，如胎盘催乳素等，但这些只对孕妇本身具有促进乳腺、子宫、卵巢发育，以及增强机体抵抗力及抗过敏作用，并不是吃了胎盘就可获得同样的功效。例如胎盘中被许多人视为滋补精品的免疫球蛋白，它进入人体消化道后，并不能直接被吸收和利用，而是全部被消化液逐渐分解，最后转变为氨基酸，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抗病免疫功效。

　　二、 古代如何处理胎盘

　　胎盘在中药里叫紫河车，在古代，自从人们对胎盘的大补作用有了认识后，一般被方士用于炼丹，由于收取胎盘的手段不佳，其来源有限，价格昂贵，使用的人所以不多。

　　三、 国外胎盘知多少

　　2006年前，美国尚无规范孕妇取得胎盘的法令。夏威夷开风气之先，明令医院可准许产妇把胎盘带回家。纽约与内华达亦颁布类似规定，但许多州仍无相关规定，医院态度也偏向保守，两家纽约医院即曾以“医院政策”为由，拒绝两位产妇打包胎盘回家。

　　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美国堪萨斯州欧雷瑟市强生社区大学的4名护理学院学生，竟然将她们与人类胎盘的合影上传到Facebook，他们因此被学校开除。

　　采写 华龙网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