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锋：北京城下水道的胸怀在哪里

截至7月22日凌晨2时，北京全市平均降雨量164毫米，图为路人在洪水中游泳

　　晚上九点多，接到爸爸妈妈打来的电话，问我是否平安，我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远在几千里之外的爸爸妈妈看了晚上的新闻联播，得知北京的雨很大，很多地方受灾，有不少人遇难，他们很担心。我相信，在北京生活的许多人都会有类似的亲情连线。那一刻，我很感动。

　　7月22日，新闻联播的头条新闻是《京城暴雨夜：流淌温暖与感动》，打的是温情牌和政府尽责牌。61年未遇的罕见特强降雨，表明客观形势的严峻；出动警力1.3万余人次，体现投入人力之巨大；北京市公安局向阳路派出所所长李方洪因抢险遇难、牺牲，昭示着公职人员的奋不顾身；房山受灾区4000多群众已经全部被转移到安全地带，说明政府的抢险及时、有效。广渠门桥下，警民协力拉出淹没在深水中的汽车；莲花桥下，北京排水集团工人师傅们冒着危险把排水泵口挪到积水最深处；白颐路上，一名清洁工人，跳进积水中，清理排水孔；在上清桥，地下管道养护工光着脚，趟着齐腰身的积水，打开井盖；在首都机场，一些网友在微博上看到了号召，自发组织了爱心车队前往机场，免费将滞留旅客送到城区。

　　新华网上推出了新华微评《暴雨中闪光的“北京精神”》：“一场暴雨不仅没有冲淡了人情、人心，相反，它激发了这个城市中每一个人的责任与道义。这让我们感觉到，"北京精神"已经不仅是根植于内心的道德操守，更是化为实践行动的闪光力量。”此评论甜腻腻地歌颂了暴雨中人的真、善、美。

　　7月23日早晨，北京市政府网站的头三条新闻分别是：《郭金龙：当前要把工作重心转到救灾善后维稳上来》、《郭金龙：让群众切实感受到党和政府是为人民服务的》、《市委书记心系群众安危 一日五次部署抢险救灾》，向社会传递的信号是“一把手重视”、切实为人民服务、真地做了不少具体工作。

　　三条主流新闻，一如既往地告诉人们，在天灾面前，政府和公众是站在同一善心上的，政府的领导是英明的，政府的组织是到位的，整个社会闪烁着大爱无疆的精神。这种精神给人以鼓舞和积极向上的勇气，给政府的执政合法性铺垫了无可置疑的基础。

　　与主流声音相对应的是网上的一些抱怨声。

　　“三元桥某旅馆因暴雨抬价到2160元一晚。”

　　“出租车从机场到城里400元，从国贸到三元桥20元的打车费硬是要100元才走。”

　　“不少因昨天暴雨而被"遗弃"在路边的车被贴上了罚单。”

　　“很多私家车主自发前往首都机场接旅客，但机场高速收费站雨水已经淹没半个轮胎，车辆大排长龙，停在那儿随时都有熄火的危险！可是他们仍在一丝不苟地收费！收费！”

　　“北京暴雨暴露中国经济发展软肋：要面子不要里子。”

　　“必须吐槽北京的水处理系统，广东年年台风风暴连黑格尔都没打垮过，一场暴雨就把北京搞成这怂样？”

　　“我们要悼念逝者，人活着真是不容易，下场大暴雨，我们就会失去生命。”

　　“一场暴雨曝露了一个城市人民的优点，也曝露了这个城市管理只重表面，不强本质的弱点。北京暴雨让全国人民揪心。”

　　“北京卫视新闻：北京市民高度肯定这次暴雨中北京政府的应对工作。网友说：这位叫"高度"的市民你好幽默。”

　　“大雨面前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我们应该想想为什么会有如此惨剧呢？北京如此大的城市在面对大雨的时候，它的排水系统竟是如此的脆弱，这些方面，我们不得不承认日本是先进的。”

　　“北京每年都在接受着这么严峻的考验。今年接受考验所付出的代价是活生生的37个人的性命。不是以人为本吗？人都没了，本在哪儿？为遇难者祈祷！”

　　“"7.23"事故刚一年，北京大暴雨又夺走了几十条人命，重大安全事故总是出现，气死人啊。去年夏天北京不是已经有暴雨倾城的教训了吗？”

　　这种抱怨的声音共分四类：一是对逝去生命的哀恸；二是对北京地下排水系统的质问；三是对趁火打劫的人和部门的痛恨；四是对政府宣传中的冷色调侃。

　　抱怨的声音与主流媒体的宣传相映成趣，相辅相成。主流媒体主要展示的是，在重大灾难面前，有组织的组织力量发挥着难以替代的正面作用；抱怨声音主要诉说的是，无组织的个体力量在灾难当中遭遇的人情冷暖，积极的行动，以及无奈的责问。

　　只看一面，是看不清中国的社会真实的，必须二者都看。既看到政府作出的努力和改进，也要看到政府没有做到和没有做好的地方；既看到网民的不满和抱怨，也要看到网民的实际行动和人文精神。

　　只可惜，这二者常常站在对立的角度上，对彼此极端地不信任

　　。一方面，政府差大量人力监测那些所谓“负面情绪严重，影响舆论宣传方向和社会稳定”的帖子，在主流媒体上推广所谓温情美好的积极面；另一方面，抱怨的人又拼命责骂政府的乱弹琴和不负责任，发出一些不理性，乃至不真实的攻击帖子。

　　二者的对立并不有助于解决现实的问题。痛定思痛，尽快改造下水道，增强排水功能乃是当务之急。

　　对于北京的排水系统存在的问题，北京市委书记郭金龙也不否认。日前，他说：城市尤其核心城区的基础设施还很薄弱，这场暴雨提醒我们要加强排水系统的建设，要多建一些雨水收集系统，同时下决心做好雨污分流。进入发展新阶段的北京，要站在更高层次上考虑基础设施建设和城市交通的发展。这应该是主流舆论中的一种比较理性的声音。

　　从抱怨的声音中，人们也不难发现好的观点和意见。如要向德国人学习，吸收青岛市排水系统中的经验，要舍得花钱，站在国际标准上规划整个排水系统；要向日本人学习，日本在1900年就曾公布了《下水道法》，到了1958年又重新修订了《下水道法》，依法强制性地规定政府在地下排水系统方面应履行的职责；要向广州学习，提高城市排洪防涝标准；要向广州南城学习，加粗改造排水管道；要向苏州学习，整体规划排水系统；等等。

　　城市的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也是城市的精神所在。北京要建设世界城市，没有一流的下水道，是不可能建成的。期待下一场暴雨来临的时候，北京城的下水道能够有较大的胸怀容纳，也不再有生命远去，也不再有那么多的不信任四处流淌

　　刘锋为法学博士，独立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