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轮回：一家县级医院的三次改制路

　　当浙江温州大胆地向国务院提交民资办医院改革方案，希望从“非营利性医院不得分红”变革为“有限度提取分红”，试图在医院领域掀起“国退民进”大潮时，河南固始县乡镇级股份制医院却即将上演一出“国进民退”的大戏。

　　“12年里3次改革，医院即将再次退回到第一次改革前夕的状况。” 8月6日，河南省固始县人民医院董事会董事、副院长兼财务总监黄学诚无可奈何道。

　　河南省固始县人民医院，这家拥有50年历史和850名职工的二级甲等综合性医院，前后经历了两次股份制改革：2001年，第一次产权改革后，医院组建为政府控股、员工持股的非营利性医疗机构；2004年，第二次产权改革后，医院变为固始县人民政府、深圳市华鹏飞运输有限公司及医院职工三方持股的有限责任医院。

　　据黄学诚介绍，医院改制后，一方面得不到政府注资，另一方面，控股的民营企业因不能从医院分红而放弃投资。所以一直以来医院硬件设施得不到改善，多年处于亏损状态，而近两年也只是每年盈利100多万。

　　“最迟今年下半年，医院所有股份将重新收回国有。”在黄学诚看来，一系列的医院改革均没有取得成功的原因在于，国家规定“非营利性医院不得分红”这一制度。而今，固始县26家股份制医院正在进行第三次改制变回国有制的公立医院。

　　两次市场化改制

　　“前后两次改革，确有国家政策导向，但地方政府、医院不顾实际情况，盲目一窝蜂推进医院改制。” 据黄学诚回忆，2001年固始县医院建设发展已经不能满足当地日益增长的看病住院需求，而固始县政府则财政资金匮乏。同时，2000年前后，国家鼓励“抓大放小”、“国退民进”，医院、科研单位等“一窝蜂”推行改制，“而当时固始县党政领导追随政策跟得比较紧、比较急，在这样的大潮下，固始县36家乡镇医院中的26家医院纷纷推进股份制改革，全部市场化”。

　　2001年，固始县人民医院开始第一次股份制改革。当时，医院资产经过评估为1827万元，全部为国有股，另外向医院员工募集1500万，“按照这个资金比例，医院职工根据实际出资，持有医院股权”。

　　那次改制，受到了医院很多职工的欢迎。有员工称，2001年至2004年是该医院发展的“最成功的时期”，改制后医院仍是公立医院，

　　国有股分红都投给了医院，职工参股又提高了积极性。当时职工一般每人入股2万～3万元，每年3月进行分红。

　　“当时的政策是，在非营利性医院吸纳民资时，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收取回报，适当分红。” 黄学诚解释道。

　　据当地媒体2004年报道，改制后该医院职工年收入从1.6万元增加到2.3万元，医院年业务收入也由2001年的2000多万元发展到2004年的7000多万元，“创造出发展史上的奇迹”。

　　2004年，固始县人民医院第二次股份制改革，民营企业深圳市华鹏飞现代运输有限公司（下称“华鹏飞物流”，现为深圳市华鹏飞现代物流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张京豫以1600万入股该医院，持股47.93%。

　　固始县县志显示，此次改革，政府退出大部分股权，医院转为非国有性质。改制后，该医院中，国有股占5%，企业股占47.93%，内部职工股占47.07%，医院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

　　8年以后，在外界眼里，这家医院一直由华鹏飞物流张京豫掌控，目前华鹏飞正在筹备深圳创业板上市。不过，黄学诚介绍，早在2005年，精明的张京豫召开股东大会，将华鹏飞的47.93%全部转出，而接盘者为上海一家企业。这桩难以获利的投资，在华鹏飞物流招股说明书中，并没有表述。

　　据黄学诚介绍，第二次改制是第一次改制的延续，而固始县内26家乡镇级医院也随着推行民营化改制。

　　“无法分红”的尴尬

　　不过，二次改制后，该医院运营长期不如意。截至2009年底，医院资产总额2.02亿元，资产负债率30%，负债6000多万元，年营业收入约1.6亿元。

　　过去两年，该医院盈利状况才有所好转。2011年底，医院资产总额2.37亿元，资产负债率22.9%，年营业收入总额约1.8亿元，年收支余额163万元。

　　“第二次改制后，民企虽入股1600万控股医院，但从2010年开

　　始，大股东失去了继续投资的积极性。” 黄学诚表示。

　　2010年，由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发改委、卫生部等部门的《关于进一步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举办医疗机构意见的通知》明确指出，非营利性医疗机构所得收入只能用于医疗机构的继续发展，收支结余不得用于分红或变相分红。

　　上述政策，彻底斩断了民资从固始县人民医院中分红的历史。

　　这也为日后医院艰难发展埋下了隐患。固始县人民医院位于该县城闹市，用地颇为紧张，20亩的面积上挤满了六七座高楼。而该医院每天1300人次就诊，700多人住院，让医院更加拥挤不堪。

　　黄学诚表示，医院病床远远不能满足要求。几年前，医院就筹备建设一座18层的综合病房大楼，预算投资9000万，不过由于缺乏资金至今未动工。

　　“我们医院是民资控股，无法获得国家注资。” 黄学诚表示，改制至今，该医院从上级政府获的资金缩减到只有公共医疗事务补贴，每年20万元。

　　而该县中医院等却发展迅速，中医院在政府的支持下，正筹备建设一座大型分院。而邻县商城县人民医院获得国家几千万贷款，筹备2亿建新医院，“其他地级市的国有医院，也由于其性质为国有，很容易获得国家拨款，也很容易获得银行贷款”。

　　而更让固始县人民医院不平衡的是，2008年后，国家对县级以下公立医院的扶持力度空前加强。商城、潢川、淮滨县人民医院等公立医院，近3年获得国家的资金投入都在3000万元以上。

　　而另一方面，医院改制后，其营业执照上的性质依旧为“非营利性医院”，医院性质没有改变。按照国家规定，非营利性医院资产不可以抵押，无法从银行获得贷款。

　　十年轮回： 一家县级医院的三次改制路

　　“现在，固始县人民医院股权将全部变为国有。” 黄学诚表示，也就是说，此次改革后，固始县人民医院股权结构回到了2001年前，为国有全资控股。

　　在黄学诚看来，10年中，各个行业飞速发展，医院人均工资也大幅增长。而在该医院，这些年里，普通办事员的月工资依旧维持在1200元至1700元，只涨了300元。

　　改制后，医院难以前行，工人工资难以提供，曾引发医院员工不断向上级反映情况，这引起了河南省政府的关注。

　　据黄学诚透露，2011年年底，原信阳市市委书记、现河南省副省长王铁来到医院，并召集曾经进行股份制改制的多家医院，筹谋第三次改制，准备将这些医院中的职工持股、民营企业持股全部收回。

　　“关于第三次改革，固始县人民医院已经召开了三次商务谈判。” 黄学诚表示，这得到了持股的职工支持，也得到了民营企业的支持。剩下要做的工作是，如何对资产进行公正合理的评估，采取何种方式偿还持股的个人和企业，而这些具体方案还在研究中。

　　黄学诚表示，前两次改制没有对于个人或企业获利方式进行清晰界定，“这更像是国家对于医院改制的一次尝试”。第一次改之前，由于是财政统一发工资，工资很低，很多医生纷纷走穴；而第二次改制后，没有解决好民资分红问题。

　　黄学诚认为，现在，国家对民资进入医院领域相关制度相对清晰，民资进入医疗卫生单位，要么是营利性质，按照市场竞争，自主经营，依法纳税，盈利自得；要么为非营利性医院，不允许分红。

　　“所有职工还是一致希望民资彻底退出固始县人民医院。” 黄学诚再三表示，这有利于医院建设发展，有利于医院全体职工，有利于造福当地居民。

　　作者：朱琼华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