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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还远远不是一个创新国家,要做企业,就必须从低头打工开始起,这样小企业才能积累原始资本。因此国内的中小企业基本都得“低头做人”开始起,只有获得了等级社会中更高一级的权贵的认可,才能活下来。
上周,我应邀去义乌市边上的一个小镇做调研。一个中型针织企业的老板在接受访谈时非常平静地说:“现在在我们镇,原来做分单的小企业,六成以上已经死了。”
我知道“死了”的意思不是这些企业倒闭了。究其出身,这些企业本来也就是一家一户的加工户。身处浙江,我清楚地知道,这些所谓的企业,究其实质,也就是一些农户利用自己比较大一点的住房,开一个小厂,靠接些订制加工业务过日子。老公是厂长,老婆是财务,业务多了就雇些工人,生意少了就打发工人回家。现在经济不景气,没有订单,没了生意,他们就去做农活了。所谓“死了”就是这种状态。
就中小企业而言,这样的企业是最底层的企业。稍微往上一点是有稳定订单的企业,在义乌调查时,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企业,义乌周边之所以有一大批中小企业,就是因为这个县级市里有举世闻名的小商品城。原来小商品城里的商贸户都靠到企业去采购做生意,后来生意大了,未免想自己加工,因此有些人就把生意发包给前面所说的微型企业,而有些人就自己投资些设备,自产自销。慢慢地生意稳定了,就开始开辟新的销售渠道,摆脱从义乌小商品城里等客上门的不稳定局面。
不过现在这批企业当中,也有相当一批企业因为接不到订单处于完全停工状态。因为总体来说,这样的企业已经有多种渠道接到加工单,但它们获得的都不是直接来自于消费者的采购。从总体上说,企业在这个规模上,仍然是被商家们选择的对象。经济形势好了,订单多的时候,它们才会有生意做;生意不好,大小企业的订单都吃不饱,采购就会向大企业集中。因为这时候大企业的价格也会下浮,所以更没有小企业的份了。
这是义乌有个镇上的一家调味品企业迈出再往前的动力。它的老板娘告诉我们说:“最早,工厂完全听各地经销商的,做的也都是餐馆和企业的生意,直接面对消费者的生意很难做,所以没人去做,因为要靠经销商的关系的。工厂只能听经销商的,但后来我们看不行,工厂虽然有利润,但没有投入新品的钱,所以就咬牙下定决心,全部裁撤经销商,改做直营渠道生意,这才摆脱了被动的局面,从几千万的销售额跃上了上亿的台阶。”
这应该是很标准的中国实践。从根本意义上说,这个国家还远远不是一个创新国家,要做企业,就必须从低头打工开始起,这样小企业才能积累原始资本。因此国内的中小企业基本都得“低头做人”开始起,只有获得了等级社会中更高一级的权贵的认可,才能活下来。
想要让以这样道路起步的企业来做创新,基本上是难上加难。那么,带着创新主意的中小企业,有没有可能生存呢?其实困难在于,在很多人眼里,这些有着“创新基因”企业往往缺乏公信力。
我曾经写作过一本关于杭州一家叫做“数银在线”公司的书,老实说,这家公司的规模在我所有写作的公司当中是最小的,而且还没开始赚钱。这个公司的生意就是一个创新的主意,创始人周行方因为看到小企业贷款困难,而银行对于小额贷款没兴趣,就想出了一个在互联网上把所有贷款户的需求集中起来,而后集中向银行谈判的办法,并把这个主意办成了一个公司。
这在经济学上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创新创业经历。我之所以抱有极大的兴趣来写作这个小企业,首先是因为这个企业的新创意是行得通的,其次我也愿意观察这个创新公司在中国社会当中的发展速度和社会反响。很明显的是,这个创新是需要一定的贷款数量才能有跟银行们谈判的可能的。
不出我所料的是,几乎我所有周围的人听说有这样一家公司之初,都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再一听说这是一家很标准的民营企业,又觉得它可能不长久。人们会带着明显的偏见来看待这家公司的行动。常常有人告诉我说:“啊,你看那家公司什么什么事情没有做成功。”以示他对于这家小企业的“见解”有多正确。而无疑,这种偏见也会使这家公司做事情的成本和速度都会受到影响。
这种岐视和偏见,还非常深刻地存在于我们这个保守的国家人们头脑里。我跟数银在线的创始人说:“如果你依附于一个大公司,恐怕会做得快得多。”他笑笑说:“是,可是效率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因为我的员工也不会因为业绩的上升而有很大的收益。”
坦白说,中国正在进行的是三重转型: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从封建人身依附的政治体系向民主的的政治体系转型,而更为深处的转型是,从保守、追求稳定和不变的思想观念多元、理性的社会观念转型。
从某种程度上说,国内中小企业之难,正是这三重转型过程的体现。
我有一次去香港,与一位企业的高管谈起香港的活力。他说:“香港之所以成为世界贸易中心和金融中心,是因为人们愿意看到新的事物,愿意为新的事物买单,甚至支付一点高价也可以。”
这是一个创新社会的根本,可能中国要走到那里还有点远。
(作者系财经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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