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的灵魂和力量

　　货币的灵魂和力量

　　——评纪录片《货币》

　　巨大的动荡，似乎更易唤起意识的觉醒；伟大的变革，也总是盼望探索的勇毅。在次贷和欧债危机继起、世界格局变动的时代背景下，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在《大国崛起》、《华尔街》等重大专题片之后，又适时制作推出十集系列专题片《货币》，充分表达了热切的历史责任和深刻的时代自觉。该片以货币为箭，将锐利的箭簇射向金融、经济乃至社会文明的躯体和灵魂深处，真实记录和展示了货币以至金融体系的源流、崛起和力量，全面透视了货币的本质及其背后蕴藏的社会运行秩序与制度和人性基础，对货币这一既熟悉又陌生的事物和景象进行了一次全面、开放、生动、深刻的解读。

　　在开篇《有价星球》中，专题片即以奥利来的舞蹈艺术、爱迪生的发明、咖啡馆中的远航赌博等栩栩如生的鲜活案例，对货币化的伟大景象进行了层层深入的描述，让观者强烈地感受到货币所带来的强大力量冲击，货币，让物品、思想、兴趣等一切符合人类追求的有形和无形财货插上了隐形的翅膀，让市场经济的活力以及人类创造的潜力、生活的热情和憧憬未来的自信得以乘空飞翔。

　　正如片中陈志武教授所言，“货币化是市场化深化发展的前提或基础；同时，货币化的发展也是个人自由的前提。”货币，在成就美第奇、罗斯柴尔德等银行家族的同时，融通着财货的往来，让市场交易变得更加便捷和低廉，市场交换的范围不断扩展，不同肤色、民族和文化间的人类合作更加紧密。在另外一个层面上，货币又极大地促进了社会分工深化，她将完整的劳动分割为细小的碎片，继而又重新将这些碎片黏合成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从纵横两个维度扩展着人类合作和创新的力量，人类选择空间随之愈加扩大，自由文明程度亦随之不断攀升。从某种意义上言，自由的本质，就在于人类整体尤其是个体能够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在选择空间不断扩大的过程中，个体的价值和尊严逐渐被发现和彰显，人类的个性得以独立和解放。

　　历史的递进也一再证实，先进的文明总是与一种较为有效的货币及其成功的货币制度相联系；而一种相对落后的社会，也总是与相对落后的货币及其货币制度紧密相随。货币既能成就中华民族的千年昌盛，也能激荡起文艺复兴、地理大发现和欧美崛起，渲染着伟大的人类画卷；货币既能阻碍郑和下西洋的步伐，也能成为点燃世界大战的引信，羁绊着历史文明的前行。

　　诸如 “韦伯疑问”、“李约瑟难题”之类的历史文明之谜，究其根源，乃在于对信用这一货币本质和灵魂的坚守与否。说到底，货币的力量本质上是信用的力量。围绕着信用内核，货币这一媒介工具必须服从服务于信用的发展、扩张、延伸、深入，促使信用精确化、模式化，使信用从潜在状态进入到现实状态，从经济领域深入到社会文化世界。当信用工具契合信用价值时，经济文化往往得以繁荣；而当信用工具背离信用价值时，社会进步往往受到阻碍。

　　然而，货币在经由商品货币演进到符号化货币之后，往往因权力的侵袭或垄断而变得信用缺失，由之继发的通货膨胀尤其是恶性通货膨胀给人类带来了混杂不堪的社会无序和难以磨灭的身心创伤。在权力干预的货币金融体制下，货币职能发生嬗变，价值尺度由商品货币的确定性被不可兑换纸币的 “橡皮筋”式的不确定性所取代。异化出特有的“再分配”职能。新的货币形式呈现出两个特有的规律：一是币值递减。二是递减不规则且具有一定弹性。

　　马克思研究资本主义发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商品的等价交换，是资产阶级法权，存在着形式上的平等，事实上的不平等。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揭露的就是在商品生产交换过程中，劳动与资本在分享创造价值的不平等现实。一百多年后今天，旧有的矛盾并没有被消灭，在一定程度有加剧的迹象。这远不是问题的全部，新的问题更为不公：“形式的平等”也正在消逝。货币的“橡皮筋”尺度量不出公平。

　　在如此的货币体制下，大量财富随着纸币的贬值由中下阶层向富裕阶层集中，不知不觉把财富实现了再分配，贫者愈贫，富者愈富；通过不确定的信息传递，扰动社会经济秩序，提高交易成本，加剧结构的失衡；巅覆文明社会诚信、节俭、勤劳的价值观，助推欺诈、投机、挥霍、赌博等行为大行其道。

　　正如专题片着重强调的那样，通货膨胀最终伤及的是信用和伦理，是人们对货币背后传统劳动价值和信用价值的抛弃，公平正义遭到严重破坏，一切正常的社会秩序都被打破了。平等消失了，自由也丧失了，经济社会也因之而混乱不止和困顿不前。

　　同时，货币所堆砌的巨大财富梦幻，在激励人类创造社会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理性信仰的困顿和道德人性的沦丧。如同德国学者西美尔在《货币哲学》中所言，随着货币对人类社会的不断侵入，其在人类心目中逐渐从“绝对的手段”向“绝对的目的”转化，在加深了社会世俗化倾向的同时，使得理性和神性这一形而上的品质渐渐消退，希望、焦虑、贪婪和恐惧心理如同天堂和地狱般变化强烈，拜金主义浮嚣尘上，社会风气日益恶化，信仰追求缺失了方向，良心、尊严、和平和正义等也开始有了价格的标签，令人痛心不已。

　　透过该片，我们清楚地认识到，货币不仅是一个经济学范畴，更是一个社会学和伦理学等更为广阔的范畴，“它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她不仅在社会经济活动中发挥着宏观效应，更为重要的是，其引发的社会文化主导着个体心理气质和人类精神理念的递进和嬗变。货币无论对于经济，还是对于政治、文化、社会，均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既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负面的。在社会文明逐级攀越的过程中，现代与传统相砥砺的关键特征，均可从货币的树根中找到逻辑推演的轨迹。

　　我想，欲真正地维系和张扬货币的积极力量，人类在经济思维之外，或许要更加重视货币背后的制度与人性基础，更加珍惜和坚守货币的信用价值理性……

　　(《货币之魂》作者，中国长城资产管理公司机构协同部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