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 经济增长背后的双刃剑

　　2012年的前几个月， 最吸引全球经济学家和投资者关注的无疑是加重的欧元区经济危机。 反观过去三年， 欧洲的经济形势不断恶化。 原本被大家认为相对独立的希腊主权债务危机， 逐渐演化成为波及欧洲， 特别是南欧多国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 随着主权债务危机的扩散， 欧洲经济危机问题的本质也从相对比较简单的国家债务问题， 发展成为各个主权国家内部深层次的社会和解决问题。

　　与此同时， 欧洲主权国家之间， 欧元区与世界其他发达和发展中经济体之间， 欧元区与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之间， 都显现出很多专家始料不及的矛盾和张力。 时至今日， 欧洲经济危机的核心， 似乎又回到了欧元， 这一可能在过去十多年的历史里对欧洲经济发展帮助最大的推动力。

　　在欧元创立之初， 经济学家和政治家就对欧元的命运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语言。 有人认为， 欧元的诞生是人类货币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新和实验， 欧元的诞生能为欧洲经济和政治一体化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另一方面， 有些观察家则指出， 欧元的推出， 无论从欧洲各国经济发展的不平衡还是从欧洲政治的复杂多变而言， 欧元的诞生都流露出太多认为的推手，欧元的命运也存在诸多不确定性。

　　值得肯定的是， 欧元确实在过去十多年为欧洲经济进一步发展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一致的交易货币不但让区域内贸易大大便利， 金融交易风险大大降低， 经济合作动力大大增强， 更是极大程度地提升了资源配置的效率。 金融资本， 有技能的劳动力这样对当今经济发展举足轻重的要素， 终于可以在欧元区内相对自由地流动起来。

　　与此同时， 随着欧洲区内资本市场的逐步融合， 从主权政府， 工商企业， 到普通居民， 都从统一货币中获益匪浅。 由于货币统一， 主权政府得以用比历史平均水平低得多的利率发行国债。 由于货币统一， 许多金融机构都大大地拓展了其业务的地域范围， 盈利能力， 和资产负债表的规模。 由于货币统一， 欧洲的普通居民可以更方便地在欧洲区内旅游和消费， 并享受银行提供的更低贷款利率。

　　但随着欧元的地位受到动摇和欧元前景的不明朗， 欧洲国家， 企业， 家庭的经济和财务状况都受到重大的影响。 欧洲经济在过去十几年取得的成绩， 更是有可能前功尽弃。

　　欧洲这一段时间的历史， 其实很好地反映了货币在人类历史长河中起到的关键而又复杂的作用。

　　一方面， 货币释放了人们对财富和价值的渴望和追求， 并且帮助人们更容易地创造和积累财富。 作为人类金融史上上最伟大的创新之一， 最早以贝壳和珍珠形式出现的货币帮助人类逐步摆脱了以物易物的限制。 自此，人类可以用比较简单的方式在相对广阔的地域里进行交易， 大大地降低了交易成本。 可能与此具有同样重要意义的， 是人类第一次有了计量财富的一致标准。 人们对于财富的追求和执着， 终于找到了一个统一的载体， 通过货币的积累得以实现。

　　在随后的几千年间， 货币的每一次飞跃和升级， 都给人类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带来重大的推动。 货币的形式， 从早期质地不一的珍珠和贝壳， 逐步发展成为同质的金属铸币， 纸质货币， 乃至现在更通行的信用货币。 货币表面上变得越来越不具体， 但其影响力和流动性其实是达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随着货币载体形式上的发展， 货币对于社会的影响也日益加深。 货币从最初简单的促进交易的支付形式， 逐渐变成人类财务积累的符号和标准。 随着社会财富的积累和不断的重新分配， 货币的流动的消涨也反映出不同地区和经济实力的此起彼伏。 人类近代历史中荷兰的崛起， 英国发展成为‘日不落帝国’， 美国演化成全球霸权， 前苏联在‘冷战’中逐步虚弱瓦解， 从金融的角度看来， 似乎都和货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另一方面， 货币的产生和演进要求人们更加深刻地审视国家与人民， 社会各个阶层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以及经济模式之间一系列重要问题的微妙平衡点。早在中国历史上的早期， 王莽就发现通过通货膨胀， 发行劣币， 可以满足其政权的财政需要。 但老百姓很快就看透了这一货币发行的手段， 并继而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和反抗。 和王莽操纵货币质量类似的， 英国皇室也曾在历史上希望通过大规模增加对百姓税收和改变币制的方式， 来解决自家的财政问题。 结果不但手法被社会大众所看透和反对， 更是催生了历史上有名的“大宪章”， 推动了英国封建制度的发展。 近代史上1920年左右德国爆发的恶性通货膨胀和1940年左右国民党统治下中国经历的通货膨胀， 对德国法西斯分子取得政权和中国国民党政府丧失政权， 都发挥了重要的影响。

　　值得指出的是， 货币不只是对每个国家内部的社会关系有影响， 对于国际政治关系，乃至战争的胜败也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例如， 有些历史学家认为， 英国之所以能够在17世纪和荷兰的多年战争中胜出， 很大程度是得益于英国更为发达的融资能力， 特别是健全的保护财产和投资收益的法律和更为发达的债券市场。 与此相类似的， 美国国内债券市场的诞生和发展， 对美国赢取独立战争以及在独立后和其他西方列强争斗中取胜， 也都起到了关键作用。 也有人指出， 前苏联在和美国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冷战’中， 之所以败下阵来， 一个原因就是苏联政府和人民不能有效地透过国际资本市场融资和投资。说到底， 也就是货币在起作用

　　综上所述， 货币不仅可以改变人们对自身价值的理解和生命的追求， 也有可以改变社会价值和经济运行轨道。 或许， 正是因为看似抽象枯燥的货币对人类经济社会进程的重大的影响， 人们对于货币才一如既往的情有独钟。 而货币这一‘既能载舟， 亦能覆舟 ’的关键作用， 也吸引了无数国家领导， 商界巨贾， 学界精英不停地对货币的历史起源， 本质， 发展传承， 和未来展望，展开思考和探索。 从某种意义来说， 人类对于货币发展的思考， 也正反映了人类对自身历史和未来发展的思考。

　　中央电视台大型连续纪录片《货币》剧组， 在过去数年里通过充分的构思和酝酿， 深入的采访和调研， 广泛的实地拍摄和全球范围内的资料收集，希望能还广大电视机前的观众一个货币真实而且生动的货币原貌。

　　与此同时， 《货币》剧组特别突出了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 全球金融体系转型之当下， 货币对于欧元危机， 美国新一轮量化宽松政策， 新兴市场经济发展模式转型等全球重要政治经济问题的关键性影响给予了清晰的勾勒和深刻的解读。 在后金融危机时代，站在国际货币格局的变革和人民币国际化的转折点，研究、探讨货币，以史为鉴，《货币》定能对决策者、金融市场实践者以及广大观众能有所启示。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上海国际金融学院教授， 副院长， 美国耶鲁大学国际金融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