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交所刘亦浩:中概危机影响与赴美上市前景

　　（i美股）自去年中概股风波以来，中国在美上市公司股价经历了一波长时间的下跌过程；中概公司赴美上市也不再热闹，今年以来只有唯品会一家大陆公司成功赴美IPO。这轮中概危机什么时候才能化解？中国公司赴美上市窗口什么时候将重新开启？上市后又该如何做到尽可能地避免被做空？i美股就以上问题采访了纽交所北京首席代表刘亦浩先生。以下为访谈实录：

　　IPO市场

　　i美股：最近已经有一些美国公司陆续上市；美国IPO市场是不是开始复苏了？

　　刘亦浩：今年美国市场是全球表现最好的市场。截至11月2日美国市场有156家本土公司IPO，共融资519亿美元；其中纽交所完成94个，融资295亿美元；分别占比60%和57%；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截止10月底的IPO数量已经达到2011年的104个IPO，融资规模约为321亿美元，已经很接近去年的335亿美元的融资额。而除了美国市场，今年全球其他主要资本市场都面临很大挑战，如以往表现优良的香港、伦敦等主要传统市场今年表现欠佳；所以说美国市场今年的表现是相当不错的。

　　i美股：今年以来只有唯品会一家中国公司成功赴美IPO，中概依然低迷的原因是什么？

　　刘亦浩：中国大陆地区是一家公司，其实还有一家香港的ACQUITY GROUP；这两家公司最近的市场表现都不错。中概股低迷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可能是有三方面：首先中概股危机前期一些公司被暴露有财务会计问题；二是VIE结构问题；三是做空机构的连续质疑中概公司；从而使得中概公司股票在二级市场下跌。这些因素使得美国投资者对中国公司的信心受到了损伤，投资中概股也相对谨慎了许多。所以，相比2010年的34家，2011年的11家；今年到现在只有一家。

　　i美股：最近欢聚时代公布了发行价区间，凡客、迅雷、去哪儿也传言要赴美上市，您预计中概公司赴美IPO窗口什么时候可以开启？开启IPO窗口的主要因素有哪些？

　　刘亦浩：时间窗口挺难预估的。目前已经有中国公司开始尝试美国上市。如果定价合理、业绩符合预期、同时后市股价稳步上升的话，相信有一些其他中国公司也会开始尝试。但是我相信美国投资者会很有选择性地来决定他们的投资组合。所以这不是像窗户一样马上就打开，而是需要一个过程来不断尝试的；可能会比我们渴望的来得晚，但比我们预测的来得早。

　　站在今天这个阶段来说，我个人对此是一种谨慎乐观的看法。从今年IPO的两家公司来说，他们最近后市表现都不错；唯品会上涨了近一倍，ACQUITY GROUP也有40%的涨幅；其他一些中概公司在二级市场的表现也有所恢复。这对恢复投资者信心方面起了一定的作用。另外关于VIE结构的问题，新东方递交了20-F年报之后，美国证监会也表态说对他的结构没有异议；新东方的价格也有比较大的回升。第三个是那些做空机构最近没什么新的报告了。第四是有欢聚时代这样的公司在尝试上市；前几个月可能没有投资者愿意接触中国公司，现在这个项目也给出了价格区间；不出意外这个案子也应该能够完成。这些方面都是好的信号。

　　不过，现在的投资者应该是有选择性的，也不太可能出现像2010年那样火爆的情况；不会说马上出现180度的转变。但中国经济依然是全球增长最快的经济体之一，商业机会也非常多；我相信美国投资者还是会密切关注中国公司的。

　　私有化

　　i美股：与上市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选择私有化退市的中概公司则有十几家；您能否介绍下已经上市的公司选择私有化的原因有哪些？

　　刘亦浩：我想可能与四个方面的因素相关。一是估值原因，市场持续低迷的时候，一些公司的管理层（股东）对自己公司价值的评估和市场就会产生一定差距；他就有动力去做这个事。第二方面可能与公司结构有关系，如果是集团公司和子公司同时上市，一家公司可能出现价格相对折让的情况，增长快的业务可能被增长慢的业务拖累得不到好的估值；特别是两家公司的业务重合度又很高的时候，投资者一般不会两家公司都买，交易量可能也不是很高。所以，一些公司可能会选择母公司私有化。第三是业务方面，如果公司业务出现新的变动而不再适合在美国上市，或者新增业务让美国投资者比较难接受或者比较难理解；退市也就会成为他们考虑的做法之一。第四个是战略问题，私有化之后的公司就不需要对新做的各种业务进行披露；可以更好地发展新业务。但我想上市公司选择私有化都不会是单一因素的作用，可能是上面某几个因素的综合。

　　应对做空及与投资者交流

　　i美股：与私有化相关的一个情况是刚才也提到的，做空导致的中概股的股价下跌；您对美国的做空机制怎么看？

　　刘亦浩：美国市场是同时存在做多和做空两种机制；这两种机制的博弈能让市场更有效地发现价格。所以，做空本身无可后非；不能说因为做空让很多中国公司受到了影响，我们就去质疑这种机制；它的存在是必要的。做空机制是一种平衡力量，是市场的净化剂，也是一种文化；代表的是证监会、交易所等官方机构之外的一股民间监管力量。

　　但具体到做空机构来说，不能说他们一时对了就永远都对。就像这波中概做空，浑水那些做空机构早期的时候的确是发现了一些财务上有问题的中国公司；但后面新东方、奇虎等公司对于做空报告质疑都给予很好地回应，投资者也就不信那些做空机构了。

　　i美股：最近这两年有多起中概公司被做空，是不是中概公司更容易被做空呢？

　　刘亦浩：这可能是个误解；因为大家都在中国，太关注中国公司了。在美国上市的所有公司都不可能完全避免被做空的；像之前的安然、世通那么大的公司都被做空过；这在美国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现象。

　　不过，一些中国公司在前期出现了一些财务造假的行为，被做空机构发现并证明造假行为确实存在；加上很多中国公司在被做空后没有及时积极应对，让人以为公司出现问题。这些会使投资者愿意相信做空机构的报告，从而影响了投资者对中国公司的信心。

　　当然，除了这些导致中概股危机的几个主要原因之外，还有个客观的市场原因是，后金融危机时代美欧等国经济前景不明，而中国有四万亿投资，经济还保持8%增长，加上市场对人民币升值的预期；因此来自中国的投资机会就很受追捧。2010年和2011年两年共有45家中国公司在美国上市，其中37家又是在2010年下半年至2011年上半年这一年里集中上市的。美国投资者对中国公司的疯狂追捧也导致上市后的中国公司股价出现了一些虚高的情况，这也为做空提供了一些空间。

　　i美股：既然不可能避免被做空，那上市公司该如何应对做空呢？

　　刘亦浩：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对做空的最好做法就是针对做空报告中提出的质疑进行积极、及时的解释和纠正。除了书面的回应，还需要和投资者进行积极的沟通。这个时候不仅不能害怕；反而是要积极主动地与重要的投资者沟通。如与大的价值投资者进行非上市路演等。

　　如果一家公司管理高效、业绩持续高于市场预期、和投资者沟通有效畅通，投资者对你很放心，被做空的概率也就会小很多。

　　i美股：作为投资者又该如何应对做空机构对其投资标的的质疑？

　　刘亦浩：做多的投资者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在当初进行投资的时候，一定有很严格的投资标准，这些投资标准不可能因为一两篇看空报告就不存在或者出现重大错误。所以投资者也需要和上市公司进行积极的沟通。

　　i美股：这一轮做空后，美国投资者对中国公司的信心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您觉得这些投资者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对中国公司的信心？

　　刘亦浩：今年到目前为止只有两家中国（包括香港）公司在美国成功上市，和2010年的34家，2011年的11家相比数量的大幅下降；此轮中概股危机对中国公司赴美上市确实影响很大。但是，金融市场总是在波动中前进。虽然中概股危机引发了美国投资者对中国企业的负面情绪，同时也让不少中国企业丧失赴美上市的勇气和信心；但面对目前的市场波动，中国公司应该用长期的眼光，客观、冷静地看待问题。市场具备自身发展、调节的能力，投资者也需要时间恢复信心。

　　i美股：对于您前面提到的VIE问题；您认为投资者该如何看待他呢？上市公司又该做些什么以降低投资者的担忧呢？

　　刘亦浩：自从新浪上市之后，在美国上市的所有中国科技类公司和部分非科技类公司使用的都是VIE结构。这种结构是一些公司去美国上市的唯一办法。而且目前来看，在可预见的将来，科技类中国公司如果要选择在海外上市的话，VIE仍然是唯一可用的结构。

　　作为上市公司来说，为了能让投资者不再产生过多的焦虑，首先要做好的是披露，在IPO文件里尽可能详细地披露清楚这些东西；其次是加强结构中各个层面股东的控制权，并且多和公司律师沟通，因为律师可以提供更好、更及时的帮助。另外，是看看能不能把更多地业务放在上市公司直接股权控制的实体里去；以增加股东需要的控制。

　　中国公司公司赴美上市

　　i美股：现在也有一些中国公司开始尝试赴美上市了；对于这些公司他们选择纽交所或纳斯达克有什么不同吗？

　　刘亦浩：纽交所已经有220多年的历史了，是全球历史最悠久的交易所之一，具有更好的品牌优势。更重要的是纽交所使用的是一种人机结合的交易模式，能够确保公司股票交易顺畅，并且有效降低波动性和买卖差价。这种模式就像开飞机，平飞的时候自动驾驶一般没什么问题，但起飞和降落的时候容易出现问题需要人来操控；股市也一样，开盘和闭市的时候比较容易出现问题需要人来控制。此外，我们还对每一家公司都指定一家指定做市商，促进公司的价格发现，股价波动性和买卖差价比较小；也可以增加流动性。

　　纽交所作为全球最大的交易所集团--纽约泛欧交易所集团的一员，可以结合集团优势，为客户提供种类丰富的服务。纽交所还是一个大的商业社区，世界500强企业有400多家都是在纽交所上市的；很多企业因为合作伙伴在纽交所上市，他们也转版到纽交所以融入我们的社区。

　　i美股：对于已经在纽交所上市的公司，您这边可以提供哪些服务？

　　刘亦浩：纽交所能为上市公司提供的服务种类丰富。主要包括：

　　（1）投资者关系服务，如Press release，Webhosting及webcasting等；

　　（2）NYSE资本市场信息工具，如NYSE Connect，NYSE MAC Advisor，Liquidnet InfraRed等；

　　（3）媒体支持和覆盖，在纽交所交易大厅有全球包括中国的37家常驻顶级媒体，每天225次全球直播；

　　（4）教育培训和产业峰会；

　　（5）Corpedia和Receivable Exchange等提高上市公司公司治理和商业运营的产品；

　　i美股：对那些即将赴美上市的公司，您有什么建议？

　　刘亦浩：虽然目前大多数企业家选择了观望的态度，但我相信国内还是有不少企业希望在境外资本市场寻求上市。如果能对那些愿意脚踏实地，将理想付诸实践的企业提出几点建议的话，我主要想说以下几点：

　　首先是要落实财务问责机制，规范财务、管理；在美国上市公司与非上市公司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有很多规范性要求，管理层首先在心理上要有这个准备。作为在美国上市的公司必须严格内控，保证财务严谨、透明。

　　第二是要善于沟通：就像前面说的出现中概股危机后，很多投资者可能不愿意与中国公司沟通。投资者说我们没兴趣，你们就别来了；上市公司也就不去了。其实越是在这个时候越需要与投资者沟通；要告诉投资者你有什么不同。这里我还想说一点的是，投资者关系非常重要；在美国投资者关系总监（IR）是一个高管职位，但在中国可能不是这么被重视。上市公司要充分地与投资者沟通单靠CFO是不够的，他不可能每天接那么多电话与投资者交流。既然设置了投资者关系这个专门的职位，他扮演的就是公司对外发言人的角色；他需要与CFO有很好的沟通，清楚地知道公司的运营、财务情况，而不能是把很多问题还转到CFO那里去回答。

　　第三就是可以多寻求专业的机构帮助；选择IPO这种方式上市。中概股危机中普遍受到质疑的是那些通过OTC市场转板进入主流交易所的公司，而真正通过IPO实现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质量都不错。IPO过程中会接触到世界一流的投行、律师、会计师；在项目过程中会对公司质量和文件准备有很高的把控；同时路演也是与投资者直接交流，拓展投资者基础的重要途径。

　　我本人非常看好中国企业赴美上市的未来，金子总是会发光的。美国投资者一定会认识到中国有很多好的企业，值得长期投资；同时，中国企业家也会认识到美国资本市场，特别是纽约证券交易所，能为公司的长期发展提供高质量的资本运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