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俊海：还投资者权利——股市最后的机会

　　不管是给人治病，还是给股市治病，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要做出科学的诊断。现在A股的症结何在，是缺资金吗？我认为，与其说是缺资金，不如说是缺信心。为什么没有信心？因为股市没有财富效应，没有诚信，没有法治精神，而这一切的缺失都可归结到没有股权文化上。

　　就A股市场而言，股市尚未成为我国国民经济的晴雨表，也不能为广大股民创造财富，反而是上市公司和中介机构的聚宝盆。法治化程度低，受害者维权成本高，失信收益大大高于失信成本。那么中国资本市场的出路何在？我认为，唯一的要诀就是大力弘扬股权文化，全面建设投资者友好型社会，还投资者以权利。

　　首先要保护股东的知情权。现在投资者的知情权经常面临虚假陈述、重大遗漏、误导性陈述等行为的欺诈之苦。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强化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义务，赋予投资者在读完年报、中报、季报、临时报告以后，就存疑的问题到上市公司去查阅会计账簿、查阅原始凭证包括发票的权利。如果允许股民去查账的话，股民的知情权、选择权和公平交易权都会得到根本保障。

　　与其说证监会要对资本市场的股价负责，不如说是对资本市场的公开、公平、公正的秩序尤其是透明度负责，这也是我主张积极稳妥地推行我国IPO制度由目前的核准制（审批制）向登记制、注册制过渡的前提。有了信息披露制度，股市制度改革就会推向一个新的台阶。

　　第二要保护股东的分红权。分红是投资的原始目的。但从1990年到2010年间，上市公司从公众投资者身上总共圈钱4.3万亿元，20年来的分红则仅有0.54万亿元，比例为13%。如果把这笔钱存到银行，20年的回报率是105.9%。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坚决反对养老金和住房公积金今年就进入资本市场里来。当然，从国际惯例看，养老金的确需要入市。但我国当前股市秩序距离公开、公平、公正还有一定差距。建议先净化市场秩序，弘扬股权文化，然后再允许养老金稳妥入市。从长远看，如果要把美国的401K制度引入中国，就要先立法保障投资人的分红权，否则要是有一天养老金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谁对我们的巨额亏损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呢？

　　第三要保护股东的决策权，其核心是表决权。现在许多股民对参与上市公司股东大会年会和临时股东大会并不积极，通过网络投票的人数也不多。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散户，表决权无足轻重。我主张，为强化股东的分红权，建议法律对具备可分配利润的上市公司采取强制分红的政策，要求上市公司将可分配利润的二分之一以上用于现金分红。当然，如果能够把控制股东界定为无表决权的优先股，立法者也可以不强制分红，但分红的决定权应当交给由广大中小股东参加表决的股东大会决议。

　　除了影响结果的决策权之外，还有质询权。通过参与股东大会，股民可以向管理层质询。我们应当十分珍惜股东的决策权，进一步激活网络投票的技术手段。对此交易所有责任，上市公司更有责任。

　　第四要保护股东的诉讼权。其一，要激活股东的直接诉讼，特别是内幕交易、操纵市场和虚假陈述导致股民遭受损失的时候，股民有权获得全额的甚至是惩罚性的赔偿。其二，当上市公司自身被掏空或被侵占的时候，受损害的主体是上市公司，不是股民，这时候我认为应当激活《公司法》第152条规定的股东代表诉讼机制，在侵害公司利益的控制股东和董事长等不能代表公司告自己的同时，让中小股东为了维护上市公司和全体股东的利益，而挺身而出、替天行道，我觉得这点完全能够做到。

　　由于地方法院多年来形成的“司法解释依赖症”， 不少地方法院依然对内幕交易与操纵市场导致的民事损害赔偿案件采取消极态度甚至不予立案的态度，理由是：最高人民法院的相关司法解释迟迟没有出台。另一方面，最高人民法院之所以迟迟不能出台司法解释的主要原因在于等待地方法院的判例积累。为彻底走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逻辑怪圈，建议地方法院及时受理受害投资者提起的各类民事诉讼，确实做到快立案、快审理、快判决、快执行，切实解决立案难和执行难的老大难问题。

　　为破解立案难的问题，建议各级法院牢固树立“凡诉必理、开门立案”的裁判理念。既然《证券法》和《侵权责任法》明确了内幕交易与操纵市场行为等各类侵权行为的民事责任，人民法院就应积极受理此类民事案件，即使在最高人民法院出台司法解释之前也是如此。

　　我认为人民法院应当采取投资者友好型的举证规则，大胆地用好举证责任倒置，让掌握信息多的大股东、实际控制人和高管们来自证清白。建议人民法院用好举证责任分配规则，按公平原则、按诚信原则合理分配股民和被告人之间的举证责任。建议人民法院大胆地走出法庭，主动去取证，以职权调取证据，主动发挥司法职能。

　　第五要保护股东的监督权。除了强化投资者自身的自力监督，还要强化公力监督和社会监督，包括投资者协会、上市公司协会和证券交易所的监督。自律监管比行政监管有着更为旺盛的生命力。

　　在监管的激励机制方面，我特别青睐惩罚性赔偿和集团诉讼。过去，我们对集团诉讼有误解，认为集团诉讼会让好多股民走到大街上去静坐、示威。其实不是这样，美国的集团诉讼恰好发挥了维护社会和谐稳定的功能，因为受害的股民只需要把自己的银行账户和自己购买股票的证据发给律师，律师就可以代表成千上万的股民在法院的组织下和被告人的律师寻求多赢共享的调解结果；如果调解不成，法院会做出公正裁决。所以集团诉讼是好东西，惩罚性赔偿也是好东西，我们应当大胆地培育王海式的投资者，要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49条规定的惩罚性赔偿制度由消费品市场引向资本市场，还要把美国浑水公司的做空机制引入中国，建立中国版本的浑水公司，让它们把我们的股市搅得更清澈和更加公平。

　　我相信，只要我们切实保护投资者权利，大力弘扬股权文化，全面建设投资者友好型社会，中国的资本市场一定会迎来辉煌灿烂的明天。这就是法治的力量，诚信的力量，股权文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