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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治者习惯于“毫不妥协”并用专政的手段回答一切批评与挑战。即便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决不妥协。在政治教科书中，妥协与不彻底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中国历史上的官与官、官与民的冲突总是充满着腥风血雨。
宁曲不折！（Better bend than break.）——苏格兰箴言
求同存异！——中国箴言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民主是妥协的制度。只有在民主政治下，妥协的艺术才有制度保障。
所谓妥协就是争论中的各方通过谈判、沟通互相让步来解决分歧。妥协对民主政治至关重要。政治问题常常广泛而复杂，难有绝对的是非分明，若涉及到利益问题，更是各方有各方的道理。没有冲突，就没有政治；没有妥协，政治就只能以暴力冲突收场。民主政治不能杜绝冲突，但是可以化解冲突，能变恶性冲突为良性冲突。
国际上的战争常常是因为相关国家不肯妥协而爆发的。善于妥协即能避免战争。民主国家的政府善于妥协，因此，民主国家之间基本没有战争。
民主政治中的妥协是制度性的妥协，是民主的制度安排的重要组成部分。民主政治在政治过程中排除了武力，这就为妥协开辟了无限的可能性，也使得妥协成为解决纷争的主要手段。妥协意味着通过互让来找到一致点，从而消解对立、导致相互性利益和满足的实现。如果各种意见和诉求不能相互妥协，就什么决议也不能形成，什么事情也不能做成。民主政治正是妥协中炼成的，以冲突始，以妥协终。
其实，民主政治本身就是一个妥协的产物。妥协也是民主政治的一种重要组成部分。民主化的过程也是政治家们学会如何掌握妥协艺术的过程。妥协意味着，在政治过程中尤其是在政治冲突中，发生意见和利益冲突的政治家们通过彼此在谈判过程中，共同做出让步来和平解决冲突，而不诉诸暴力。妥协是暴力的替代品，是暴力以外惟一的选择。不妥协，本身就包含着暴力与强制的倾向。拒绝妥协必然为暴力开亮绿灯。
如果说专制是制造暴力的政体，那么民主政治是制造妥协的政体。民主政治中的宪法本身就是妥协的产物。在民主政治下，执政党与反对党共处共存，相互斗争又彼此合作。这种民主的政党制度也是制度性妥协的产物。各项法律和政策更离不开各方的妥协。民主政治极大增加了不妥协的成本。对执政者来说，在非民主政治下，妥协的成本很高；在民主政治下，不妥协的成本很高，会受到法律、选民和道德的三重制裁。妥协的制度安排，包括对少数派的保护，都是民主制度的一部分。而在非民主制度下，没有促成妥协的制度安排，对冲突中占下风的人和少数派没有保护机制。
传统上，妥协在中国既缺乏相应的制度安排，也缺乏支持妥协的文化观念。中国的主流文化传统甚至是反妥协的。由于受宋明理学和阶级斗争哲学的长期熏陶，整个中华文化对妥协格外排斥，甚至视妥协为变节、投降。妥协意味政治上不彻底、不坚定。在日常的字典里，妥协是无能、软弱、丢面子的同义语。国人们不习惯于实现双赢的妥协，更乐于信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其结果是，对手之间没有调和余地，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长期以来，统治者习惯于“毫不妥协”并用专政的手段回答一切批评与挑战。即便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决不妥协。在政治教科书中，妥协与不彻底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指控。中国历史上的官与官、官与民的冲突总是充满着腥风血雨。没有制造妥协的制度，就难有妥协的行动。没有这种制度的地方，妥协很难成为解决冲突的根本方式，因此，政治上的重大妥协就显得更加可贵了。
阿克顿说，“妥协是政治的灵魂，如果不是其全部的话”。民主政治的字典里，宽容、妥协、合作都是关键词。民主优越性正是在于它能平衡与调和各方的观点与利益，找出大家能够共存的中间地带，通过妥协来化解冲突。妥协也意味着承认社会中存在着多元的利益和多元的观点。
民主的文化是妥协的文化。在民主政治下，妥协不仅是一种制度安排，而且是一种文化，一种行为方式。民主政治实际上是通过妥协与合作来解决冲突的政治机制。只有在民主政治下，妥协的艺术才有制度保障。在民主制度下，认可妥协，就是在实践民主。
没有妥协，便没有民主。
（作者系文化部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本文系作者“百问民主”系列文章。该系列其他文章请参阅刘军宁的搜狐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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