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善利：从厉老身教中体会如何对待取与予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原副院长 朱善利

　　在厉老师众多学生中，我可能算是从老师那里受益最多的学生。我是文革后首批考入北大经济系77级的学生，入学后就有机会聆听厉老师给我们讲授西方经济学以及经济史与经济思想史课程。本科毕业后，我是厉老师个人亲自指导的第一位硕士，也是厉老师指导的第一位博士，留北大任教后又一直在厉老师身边工作、学习，向老师学习做人、做事、做学问。掐指算来，追随厉老师已经30多年。由于在近三分之一世纪的时间里我从老师那里获得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在老师80华诞之际我想要写点什么以表达我对老师的敬意与感激之情时，都不知从何处写起。要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但是又实在不好入手。老师的学术思想，例如他的股份制理论，所有制改革理论、非均衡理论等早已为社会熟知；他的诗词和散文，已经集结成书，广为传诵；他丰富的人生阅历，也多有介绍，广为人知；思来想去，我决定写我从老师那里所获得有关取与予的体会。

　　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厉老师可谓真正的"师者"。作为一位著名的经济学家，他不仅能够使那些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人明白他的经济理论，也能够使非专业训练的人，甚至老百姓明白他的经济理论。厉老师善于利用通俗的小故事讲解经济学大道理。例如，他用骑自行车来比喻经济发展，他说，经济发展就像骑自行车一样，骑得慢就晃，不骑就倒，必须骑得快，骑得快就稳。一个简单的比喻，把经济发展问题说得形象生动。他在描述市场对于资源配置的作用时说，市场是一个大型搅拌机，把各种资源投入这个大型搅拌机内，让它们在里面不断运动，从而达到资源的合理配置，而政府则是保证搅拌机不发生故障的管理者。他用很直白的语言划分了政府与市场的职能。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厉老师利用古代民间故事讲解激励问题。激励问题是经济学的一个基本问题，该问题的核心是每个人都会对激励做出反应，这种反应会导致不同的后果。厉老师在不止一个场合用春秋时期孔子教育弟子的一个故事诠释激励问题。该故事出自《吕氏春秋》，后被编入明代冯梦龙的《智囊》。故事说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的，可以到国库中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晋国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补偿金。孔子说："赐（子贡的名）呀，你采取的不是好办法。圣人所做之事，可以改变风俗习惯，影响老百姓的行为，并非个人的事情。现今，鲁国富人少而穷人多，你收回国家的补偿金，并不会损害你的行为的价值；而你不肯拿回你抵付的钱，从今以后，鲁国人就不肯再替沦为奴隶的本国同胞赎身了。"另一件事是，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谢他，送了一头牛，子路收下了。孔子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孔子的言论对国人行为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厉老师引用这个故事的目的是启发人们，一个人做事不仅要看动机，更要看效果。孔子的学生如果花钱赎回鲁国流落他国的奴隶而从国库领回赎金，就会有更多鲁国人仿效，就会有更多的鲁国奴隶获得自由。人们对于社会贡献与从社会获得回报的态度会影响人们为社会贡献的大小。那种只顾让个人为社会做贡献而不提倡从社会获取回报的做法最终结果是降低个人为社会做贡献的激励，从而降低人们对社会的总体贡献。按劳分配原则的设计就是为了激励人们为社会创造出更多的财富。

　　老师不仅强调需要重取，也强调需要重予。湖南沅陵地处湘西，那是个穷乡僻壤，在抗日战争期间，厉老师随家人逃难居住过那里。由于多种原因，虽解放几十年，但这里的一些农村依然贫困，为了使那些贫困农村的孩子享受好的教育，老师和家人共出资40余万元，在湖南省沅陵县二酉苗族自治乡捐建九年制的、寄宿式的宗琳学校，并率领他的子女和学生向学校捐赠了数十台电脑、电视等电化教学设备。2006年10月，学校大楼落成时，老师与师母不顾山路颠簸，乘车专程前往参加落成仪式。我有幸随同老师和师母一道前往。看到当地的孩子们能够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使用城里的学校才会使用的电化教学设备，老师无比欣慰。老师不仅亲自为学校书写校名，还挥毫为学生们题写了"互爱、互助、自信、自强"的校训。

　　师母是个业余绘画爱好者，尤其爱好画梅。老师喜欢赋诗填词，会为师母的画作附上几句精心填写的诗词。这些作品深得大家喜爱。老师和师母合作的诗画义卖已成为光华管理学院新年联欢会上的重要节目。老师和师母会将拍卖的款项全部用于慈善事业。今年两场联欢会上的拍卖活动气氛格外热烈，师母作画、老师配诗的两件作品分别拍出26万元人民币和100万元人民币，所得款项分别全部捐给贫困地区学校购买图书和山区老年人白内障治疗。

　　在厉老师接替钱伟长先生担任中央智力支边协调小组毕节试验区专家顾问组组长的几年里，他不仅多次亲临毕节，访贫问苦，还多方筹集资金为毕节地区培养能够带领当地人民脱贫致富的领导干部。老师先后从天津泰达集团、印尼金光集团等公司募集数百万资金，以光华管理学院为培训基地，为毕节地区培训了数百名干部。

　　老师和师母不仅关心自己学生成长，也关心学生的后代成长。我女儿朱菘的成长就一直受到老师和师母的关爱。和老师与师母见面时，他们会不时问及朱菘的学习、生活各方面情况。尤其让我们感动的是，朱菘读高中阶段曾经想考大学时报考建筑专业。建筑专业需要考绘画，我女儿绘画基础差。为了使独生女愿望得到满足，我们四处为女儿寻求绘画老师。老师和师母得知后，将我女儿引荐到师母哥、嫂门下免费学画。师母的哥哥何重礼，嫂子邓淑民都是知名画家。我女儿没有一点绘画基础，能够在老师和师母的引见下投身到两位画家门下学画，我们非常感激。尽管我女儿后来没有如愿读上建筑专业而学了金融，但是老师和师母对她的关怀使我们终生难忘。我们和我们的子女也会将老师和师母的爱一代一代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