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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库观察:中国外交是否盛气凌人?

来源:财经网
  最近两年,西方学界和舆论界批评中国外交逐渐背离“韬光养晦”的圭臬,而表现出“盛气凌人”(assertiveness)之势。然而,哈佛大学著名学者江忆恩(Alastair Iain Johnston)在权威学术期刊《国际安全》(International Security)最新一期中撰文指出,中国外交并非盛气凌人。

  江忆恩首先一针见血地指出,西方观察家并没有对“盛气凌人”做出合理的定义。在他看来,西方分析家只是对这一关键词汇做同义反复式的诠释。他们倾向于将其与“好战”、“好斗”、“傲慢”、“强硬”、“黩武”、“颠覆性”及“仗势欺人”等相提并论。这些诠释言下之意无非表明中国外交变得更具危险性,而且充满越来越多的敌意,并通过咄咄逼人的语言流露出来。与之相反,江忆恩的定义则更加客观。所谓“盛气凌人”的外交,在他看来,就是一方明确威胁要对另一方施加比以往明显更高的代价。例如,“如果一方将武器出售给台湾,那么中国政府将对其做出比往次更加严厉的惩罚。”以此为基点,江忆恩随后对学界和舆论界有关中国外交变得盛气凌人的七个个案逐一做出仔细而又客观的分析。

  第一,在2009年哥本哈根全球气候变化会议上,江忆恩认为中国代表的表现并不足以证明中国外交变得盛气凌人。在他看来,中国外交部高估了发展中国家在这一议题上的团结一致,而低估了欧美对中国立场的强烈批评。更重要的是,中国外交部完全没有预料到中国会成为这次会议的“众矢之的”。因此,中国代表的愤怒回应可看成是对这一变化局势做出的一种保守反击,而非中国外交的偏好或战术发生根本变化。

  第二,在2010年针对美国对台军售的反应上,中国政府在外交言辞与具体行动上因具体情况而异。例如,对于2009年末和2010年初美国国防部决定履行小布什政府时期所签订的对台军售协定,中国政府并没有据此发表过于激烈的言论。然而2010年1月底,针对奥巴马政府批准的新一批军售协定,北京发表了与上次相比较为激烈的外交辞令。尽管如此,江忆恩认为与2000年至2008年的外交辞令相比,这一次的反应只是因循旧制而已。必须指出,在标准的外交辞令之外,外交部在2010年的声明中指出要制裁售台武器的美国公司。江忆恩认为中国政府这一新的看似咄咄逼人的反应确实成为日后外交回应的新基准。然而在具体行动上,它只是以往中国政府一系列反应之中的一个象征性举措而已。

  第三,对于奥巴马总统与达赖喇嘛之间的会晤,北京自然表示反对。然而与许多美国分析家的看法不同,江忆恩认为中国政府的表现与2007年相比其实显得较为“温和”。在2007年,中国外交部曾指责小布什与达赖之间的会晤“粗暴”干涉中国内政,但在2010年,中国外交部则将“粗暴”改为“严重”。这次措辞的微妙变化表现出北京方面刻意降低这次批评的强度,以此委婉地肯定奥巴马将会晤达赖的日期推迟到2009年11月中美领导人峰会之后。

  第四,外界认为中国政府一些要员将南海视为中国“核心利益”的表述是中国外交盛气凌人的一个重要佐证,然而江忆恩却认为应对这个论断做出更加谨慎的评析。一方面,《纽约时报》披露的有关匿名消息无法得到证实。另一方面,江忆恩指出,不可否认,在2009年和2010年间,中国在南海的军事和准军事行动相较以往更加明显。在某种意义上,这可以看成是中国外交盛气凌人的例证。但是,江忆恩同样谨慎地指出,中国政府在南海的积极行动可能是对其它声索国试图通过《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对相关主权声明及其行动进行合法化的一种回应。再者,哪怕中国政府在南海问题上的表现显得盛气凌人,外界也不应该据此认为中国外交“整体上”呈现张扬之势。换言之,一个国家可以在某些有限的议题上表现得盛气凌人,但与此同时在其它议题上维持基本政策不变。

  第五,2010年7月,中国对美国准备在黄海的军事演习中部署航空母舰的行动做出强烈反应被认为是中国外交盛气凌人的一个新例证。然而,江忆恩谨慎地指出,中国方面的强烈反弹主要来自中国解放军某些要员(诸如副总参谋长马晓田)的言辞。中国外交部对这一军事演习的反应一开始显得模棱两可,随后才采用与马晓田相似的强烈口吻。江忆恩据此认为中国方面在这一特例中表现出的盛气凌人之势更多是因为中国官僚机构之间的利益冲突及缺乏有效协调所致,而非中国领导人决定在外交上采取一种更为果敢的手段来挑战美国在中国近海采取的军事演习。

  第六,2010年9月,中国政府对日本海岸警卫队逮捕中国渔船船长并试图通过法律程序起诉这位船长,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并要求日方无条件释放船长。外媒普遍认为中国政府这一次反应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之势。江忆恩承认中国政府通过越来越强烈的外交辞令向日本政府施压,但从危机管理的角度而言,中国官方的回应显得有条不紊,而且相对节制。随着纠纷不断升温,中国政府随后对日本实施稀土禁运。表面上看,这一新的外交行动展现出中国外交的盛气凌人之势,但江忆恩通过对日本各个口岸的进口数据进行细致分析之后指出,从8月份到9月份,只有1/3的稀土品种证实来自中国某个口岸的进口量呈下降趋势。另外2/3的品种并没有发现显著的下降趋势,有的口岸甚至表明来自中国某些品种的稀土进口量还在增加。尽管十月份的海关数据表明诸多品种的稀土进口量在下降,但仍有17%的品种的进口量在增加。这些证据表明外界需要对中国政府施加稀土禁运这一举措进行更加深入的考察,而非据此判定中国外交的张扬之态。

  最后,有关朝鲜击沉韩国天安号警卫舰及炮击韩国延坪岛事件,中国政府号召各方避免任何挑衅行动的标准回应被外界认为是站在朝鲜的立场上说话。实际上,正如江忆恩指出,北京力图维持半岛稳定局势的政策并没有改变,只是因为这个“维持现状”的政策因为朝鲜接二连三的挑衅而遭受牵连,最终与有关国家的政策取向产生冲突。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的外交政策也容易被误解。

  综上所述,在某些议题或某些层面,中国外交可能表现出盛气凌人之势,但中国外交总体上并没有呈现这个态势。鉴于此,有关中国外交越来越咄咄逼人的论断可休矣。否则,假以时日,这些片面论断会影响决策者的认知,进而恶化中美两国日后的安全困境。

  本文网址:https://www.zhongdaonet.com/NewsInfo.aspx?id=7778

  评点文献:Alastair Iain Johnston, “How New and Assertive Is China"s New Assertiveness?” International Security 37, no.4 (Spring 2013): 7-48.

  作者:中道网 智库观察员 许少民

  作者:许少民来源中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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