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迎：学校是中国改革最落后的领域

　　搜狐财经讯 5月19日，中国国际金融博物馆主办，搜狐财经深度合作的“江湖”沙龙举行第八期。本期主讲嘉宾是著名经济学家张维迎，他以“人生是一连串的偶然事件”为题，讲述自己的“江湖故事”。知名房地产商任志强是今天节目的特邀主持人。

　　张维迎回顾自己作为光华院长时所掀起的“北大教改”，为了引进优秀人才，大涨工资，以高薪吸引优秀专家学者进入北大。这种以企业逻辑管理大学的改革引起了广泛的争议。自己在改革过程中也饱受非议，得罪了不少人，受到许多改革阻力。张维迎感慨道，学校是中国改革最落后的领域。

　　以下为部分文字实录：

　　我当院长的事也是阴差阳错，我在北大以后我自身想搞学问，我喜欢教书，好为人师，但是我没想着搞行政性的工作。1999年北大光华管理学院换届的时候，校领导没找我谈话，结果我任命成第一副院长。厉以宁教授是院长，第一副院长等于主持工作，对我来说是意外，既然干这个事那就认真地干，就提出了自己的一整套设想，这个设想大刀阔斧的改革，包括引进人才，我当时是中国最早引进外国人的。

    当时引进一个德国人，三个月之后把他开除了。为什么？这个德国人来之后觉得高人一等，我给他办公室，他过去找我说，我这个办公室太小了，我一个外国人，我是德国人，经常接待来到我们国家的人，这么小的办公室给学院丢人。我说，我们所有的教授都是这个办公室，你还不是教授、副教授。他说你的办公室怎么这么大？这人不太好管，没关系的，你让人家适应。过了一段时间，半年的课压缩到两个月讲完回国去了，没告诉我，我很恼火，给他写了一封信，对不起，你的合同我们要终止了，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他写了很多信威胁我：我要告你，你反对朱镕基的改革政策。我说你爱告就告去吧，也折腾了很长时间。

    包括引进人才其实大家知道，都涉及到好多的措施跟传统不一样。我们政府老说吸引人才，待遇太低确实不行。我们一个教授一年的工资几万块钱那算不错了。我引进的讲师可以给他24万，副教授给到32万，教授40多万，按美元是，三万美元等于24万人民币。这个力度相当大，大家想象一个单位里面工作几十年的人拿的工资只是刚来人的几分之一，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怕。为什么当时能够推动？大势是改革，改革的事能够处在桌面上，大家同意不同意我们办成世界一流商学院？同意。办成一流商学院没有一流的老师行不行？不行。怎么弄来一流老师？引进人才。靠现在的工资能不能引进？不能引进，所以一定要涨工资，逻辑就是这样的。

    我很自以为是，我能够说服所有的人，所以这个改革的力度很大，之后大家看现在中国好多商学院的做法应该是步我们的后尘，我可以这么讲。我记得二零零几年有一个大学的老师说都是张维迎惹的祸，本来不搞这些改革大家日子平静很好过，他在北大这一折腾全国商学院不动也不成了，引起这些问题。

    当你做一个改革的时候，你在势头上的话很多反改革的力量是隐藏在背后的，不会正面跟你冲突，但是它会等待时机，它会积蓄力量或者找你的毛病。但是我很幸运，在光华做了一段时间，学校想让我到学校做，学校的工作给我任命了一个协助管人事，任命了三天开会我提出人事改革方案，太着急了，刚给你一点位置一点机会都不浪费，我写的改革方案很有说服力，所以在会议上几乎把所有的人都说服了。我就很高兴，从桌面上来讲好多人还是希望变革，希望这个学校搞好，麻烦得罪在后面。任命我搞一个起草工作小组，我负责起草这个事。大家知道起草这个东西刚好赶上那年2003年SARS，学校没法开会就把材料发下去，结果有些院系的人把这个材料直接发在网上，那时候已经有网络了，然后爆炸了。网上很多人骂，得罪了很多人，我觉得我还是一心做好事，但是别人不一定是这样认为，事实也不一定是认为，我们认定的是好事不一定是好事，包括对社会对自己，我自己个人认为是好事。但是反对的声音用各种的方式，在网上写文章，我们有一个院系的副教授很多年没写学术论文，专门批判我这个改革方案写了九篇，之一、之二、之三一直到之九。我为了应战这个东西我后来出了一本《大学的逻辑》，好多人说你用企业的逻辑改造大学，我是研究企业理论，大家自然说你用企业的逻辑改造大学，那我就给你们讲讲什么叫大学的逻辑，2004年这本书出来叫《大学的逻辑》。

    在这个过程当中你会觉得这个学校是中国改革最落后的领域。大学还有一个特点每个人都会自以为是，知识分子都有这个特点，谁都不认为自己不如人，谁都不认为自己不如别人正确、不如别人有思想，大学的思想吵得非常厉害。当时讨论这个方案，全校的中层干部会议上让我主持。每个院系派一个人来谈意见，其中有一个院系的人，我们规定每个人只能20分钟内，这位老兄是反对我的改革方案，我主持的时候不好意思打断他，他一直拖到40多分钟还没谈完，我给他递了一个纸条，时间到了不能再谈了。这事后来变成一个什么问题？张维迎听不进去不同意见，谈不同意见就打断别人。但是他占了两个人的时间，别人不会从这个角度考虑。

    学校党委换届选举，我的票是倒数第一，这个我肯定想得到。这是偶然的事情，我不是在乎这个事，刚好开会的时候大家一定要提意见，候选人有一个参谋，大家想你给谁提出问题，只要差几票就下去了。那天中午校长给我打电话，维迎，我听大家反映你在凤凰卫视大讲堂里面批评北大什么什么。我专门看了，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是出于积极的建设性，但是我要事先告诉你一下，估计下午投票可能过不了。我说那没关系，当然了我也没想到那么惨、倒数第一。要么就正数第一要么倒数第一，我觉得是很自豪的事。

    很多人觉得北大改革失败了，今年是北大改革十周年。我必须说，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有时候改革不在于口号而在于实际执行的人以什么样的心态。同样的方案有的院系执行得好，有的院系执行得不好就，看系主任院长想不想做，不想做再好的方案给你执行的一塌糊涂还怪你的方案，如果他愿意改革的话就会把这个方案按照他单位的情况积极的角度可以做得非常好。在北大这个改革方案执行的好坏是有一些差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