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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督商办”的确造成很多问题,官、商之间冲突不断。这是制度的缺陷,既不能因此否定其在催生中国特色资本主义发展时的作用,也不能忽略其对后世、包括当下所产生的副作用——权力资本化如同胎毒一般,渗透在中国近现代经济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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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鸿章、盛宣怀等开始筹建轮船招商局开始,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就进入了第一阶段 “权力资本化”,与第二阶段的“资本权力化”构成了晚清50年的主旋律。
在继续解剖分析盛宣怀的权商生涯之前,有必要先做一次中场点评,将历史大纲梳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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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帝国的“资本”和资本主义,并非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而是在政府公权力的主导下、为了救亡图存而催生的。当28岁的恭亲王在北京城内与英法联军谈判的时候,他受到两个刺激:一,老外居然有信用、可以讲道理;二、中国的落后,除了在船坚炮利方面不如人之外,还包括商业等更多方面。商业救国、实业救国等等,就在这时开始提出来。
为了救亡的需要,当时的改革主导者其实夸大了资本、商业或者公司的力量。别人的资本主义,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以后自然而然出现的东西,而中国的资本主义,是救亡的现实政治需要,临时抱佛脚而催生的。而且,中国的本土资本很弱很小,在前期只能依靠公权力的扶持。
至少在起步阶段,“官督商办”之类,并非如后世认为的“是权力对资本的剥夺”,而是扶持。在大量企业兴办中,国有资金率先投入,作为引导资金,很像如今的天使基金、孵化基金之类。国有资金的先期引导,在许多“官督商办”的企业,如招商局等,都有显著的体现,它们的启动资金多来自于国有资本,甚至起到主导的作用。作为出资方,政府为什么不能监督呢?至于监督的方式、监督的效率,则是另一“技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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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上是个重农抑商的社会,即便到了晚清,民间也并没有真正的资本家,缺乏真正的民营资本。这与中国的文化有很大关系,中国文化中缺乏一个“推动商业合作、资本协同”的机制。少数的合作,都只局限在家族内部、乡党内部等“熟人社会”。张之洞评价说,“中国商人趋利,近则明、远则暗,见小欲速,势散力微”,这句话至今仍然适用。
“见小欲速”,国人基本只做“短平快”的投资,今天投资最好明天就能够有回报。“势散力微”,就是心不齐,只要两个人一起做,往往就做不成,一堆人一起做,则肯定互相掐,搞得一地鸡毛。在这个时候,公权力的介入,其实是提供了一种“第三方担保”。
在中国的传统当中,缺乏公共信用平台。没有一种外在的约束机制能建立投资者之间的互信,仅有的约束都根基于家庭、家族等“熟人社会”网络,但也相当乏力,“杀熟”事件时有发生。
相对来说,公权力、以及执掌公权力的干部们,几乎是唯一的公共平台,能提供最为急需的信用管理和信用交易。晚清企业起步的时候,官方的介入,其实也符合商人们的心愿,否则他们会感觉这个企业没有主心骨,很不靠谱。有政府搭台、干部参与,出了问题,至少还能找“市长”去主持公道,。这就有了最基础的监督机制,虽然未必可靠,但总比没有要强。不求全责备,这是我们对历史的应有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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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提供融资平台、信用平台、监督机制的同时,公权力还作为一种“生产要素”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无论何种性质的资本,尤其是民营资本,其所从事的产业都是新的,纺织厂、航运等等都没有经验,必须摸着石头过河,并且要面对更为成熟和老道的西方竞争者。这时,公权力就发挥了自己的特色——“给政策”,只要你投资办实业,就给你一定的市场垄断权,这就是所谓的“专利”。晚清几乎每个行业,无论是官办企业还是商办企业,几乎都有这样的“专利”安排,这成为扶持企业起步的关键要素。这并非限制竞争,而是鼓励投资。
比如中央下发一个文件,将政府相关的运输业务,如漕粮北运等,指定由招商局承办,即使其运费超出外资航运公司数倍。这种专营业务,成为招商局与美资的旗昌轮船公司大打价格战的关键支撑。无论从经营到管理,招商局其实都不如旗昌,如果没有这种来自政府支持的垄断业务,它早被灭了。
在起步阶段,政府除了直接将国有资金投入之外,更多是以政策来投资。我们如今常说“找市长不如找市场”。但历史上,甚至大多数时候,还是“找市场不如找市长”,“市长”批一个条子、给个业务,比你找公关调研公司做大量市调管用。这也是权力作为生产要素的“市场”的特殊性,不能完全拿市场经济的普遍规则去预测。
这是中国资本主义起步阶段的特殊性,从道义上对此判断毫无意义,它就是一种历史事实,发展因它,滞碍也是因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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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督商办”的确造成很多问题,官、商之间冲突不断。这是制度的缺陷,既不能因此否定其在催生中国特色资本主义发展时的作用,也不能忽略其对后世、包括当下所产生的副作用——权力资本化如同胎毒一般,渗透在中国近现代经济史中。
后世很多人都将“官督商办”简单地归咎为权力对资本的侵蚀,看成是“官”这个“魔鬼”对“商”这个“天使”的侵害。实际情况当然并不如此简单,仔细看每个个案都会发现,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十分复杂,不能简单地以官、商划线。至少在那种机制下,所有的当事人都是双重身份的,很难说何人就一定是官、何人就一定是商,脸谱化的解读必将远离资治通鉴。
至于第二阶段的“资本权力化”,那是晚清最后改革、也即所谓“新政”时期的主流,留待下次“中场点评”时再谈。
(作者系太平绅士、历史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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