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经济学界对科斯理论贡献及核心思想的理解存在偏颇之处。学术质疑和争论当然是好事，但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显然更为重要。比如，不少人过于强调对科斯定理的批评，而忽略了科斯实际上要强调当交易成本不为零时产权的重要性。事实上，科斯的主要贡献不仅在于提出诸如交易成本、科斯定理等经济学讨论的逻辑起点，更在于突破了传统的“左左右右”的意识形态人为划分方法。
⊙陈宇峰 叶志鹏
历史总会垂青那些经得住考验的理论创新。凯恩斯的宏观经济学在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滞涨时期广受质疑，而后又被由卢卡斯的理性预期革命抢过了风头，现今的宏观经济学早已脱离了当初凯恩斯的分析框架。与之相比，科斯理论的命运可谓是过山车，经过20余年的长期沉寂，他的价值逐渐被世人发现并直接奠定了交易费用经济学与新制度经济学的理论基础。
科斯思想的革命性力量，在于打破常人的固定思维并发现隐藏在现象背后的重要特征。19世纪著名的法国经济学家巴斯夏在其名篇《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中反复提醒经济学家，在经济分析中不能忽视那些“看不见的”机会成本。科斯继承了这一思想，并在1937年发表的《企业的性质》中打破了“运用市场价格机制零成本”的新古典主义信条，从而将使用价格机制的成本带回主流经济分析中。后人将之概括为交易成本，以此概念为基础，企业、市场、政府等组织形式皆得以从“黑箱”假设中还原。从发现交易成本，到开启新制度经济学流派，科斯所做的只不过是使得经济学重新回归了真实世界，将那些不切实际假设变得更为真实且易为处理。
科斯所倡导的直面真实世界的经济学方法论，极大地拓展了经济学的分析视野和解释能力。在对企业的边界理论研究中，科斯认为，企业的存在能有效节省市场中的交易成本，但同时又增加了企业内部运行的组织成本。所以，企业的最优边界应当是介于节省的交易成本和增加的组织成本之间的均衡点。因此，前苏联式的中央计划经济运行机制显然是难以持久存在的，因为中央计划经济取消了市场交易但却需要承担不断递增的组织成本，过高的内部组织成本将严重阻碍经济体内部的正常运行并最终摧毁中央计划经济体制。20世纪90年代初前苏联的解体充分印证了科斯的思想。基于科斯的企业边界理论，威廉姆森进一步将交易费用概念进行一般化处理，由此形成的交易费用经济学，将市场、混合形式、科层以及官僚组织等组织形式纳入到经济分析当中，从而在交易费用和制度之间的理论联系建立起了桥梁。
在论源于福利经济学所论述的外部性问题时，背叛了传统思维的科斯认为，外部性反映的是市场失灵和政府失灵的共同困境，关键是找出其中的平衡点。相较于传统的分析方法和政策建议，科斯给出的新视角具有革命性的重要意义：遵循一项基本原则，即“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列举了大量法律案例来阐述这一原则，比如牛吃庄稼、烟尘妨害等，其基本原则都是如何在两者之间配置产权以实现生产价值的最大化。“科斯定理”便由此而来。在科斯看来，如果工厂烟尘所造成的损害小于因工厂搬迁所造成的损失，那么产权应当配置给工厂，并通过谈判给周围的居民予以补贴。生活中更为常见的案例是，将公路驾驶的权利配置给驾驶人员是合理的，因为让全世界的汽车都停止运行，将会造成更为巨大的生产损失。科斯经济理论的革新思想，帮助我们理解那些司空见惯的现象为何是合理的，如果透过传统理论所看到的是处处无效率，那么在科斯经济学的全新视角下，世界将会和谐得多。
在科斯的新制度主义分析框架中，市场和政府都是一种组织形式而具有其自身的运行规律和制度特征，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完全的替代关系，因而，科斯试图将人们的注意力移至如何有效运用市场和政府两者组织形式的最优组合来形成保障生产的制度基础，而非传统的市场—政府二分法。其实，企业和市场的关系也折射出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企业和政府本质上都是对市场交易的替代而增加了组织成本，因此组织成本和交易成本的最低点，也就成了企业和市场或者说政府和市场之间的有效组合。
科斯思想的魅力在于，其理论存在自始至终的逻辑性和连贯性。因此，科斯思想并不羁绊于自由抑或干预等意识形态的争论，而是将研究的重心放在如何保障国家的生产以及社会福利的提高。从这个意义上来看，科斯显然是现代的斯密，他们都将如何增进国家的富裕程度作为经济学研究的“伦理准则”，只不过科斯更前进了一步，深入思考如何促进国家富裕背后的重要制度基础。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国内经济学界对于科斯理论贡献及其核心思想的理解存在偏颇之处。学术质疑和争论当然是好事，但消除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显然更为重要。比如，不少人过于强调对科斯定理（交易成本为零时的产权无关性）的批评，而忽略了科斯实际上要强调当交易成本不为零时的产权重要性。又如，一些人认为科斯为在产权确立过程中的政府干预提供了背书，误以为科斯产权理论建立在政府干预前提之下。再如，还有一些人认为科斯是坚定的自由主义者，将意识形态的帽子强加在科斯头上。而事实上，科斯的主要贡献不仅在于提出诸如交易成本、科斯定理等经济学讨论的逻辑起点，更在于突破了传统的“左左右右”的意识形态人为划分方法。所以，对科斯思想多一分了解，少一分误解，应该是我们纪念科斯最好的礼物。
（作者单位：浙江工商大学现代商贸研究中心、经济学院）
作者：陈宇峰 叶志鹏 (来源：上海证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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