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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哲
本报记者 黄锴 上海报道
眼下，“国际化”似乎成了众多国内商学院争相追逐的终极目标。无论是进行三大认证，在美国权威杂志上发表论文，还是大量引进海归背景的教师，与国外院校联合办学等，大家纷纷努力在国际化的若干指标上不落人后。
商学院的国际化冲动，并不难理解：海外学习能够培养学生的全球化思维，而在两年多的时间内享有两方甚至多方的教学资源，并可能拿到多个学位，对学生而言也颇具吸引力。
于是，各类海外项目在近年来开展得红红火火。但热闹的表象下，各种“水土不服”的质疑也纷至沓来。不少学员反映，在海外模块中学习到的内容，与本土的实际情况相距甚远。
事实上，比国内商学院更早开放的香港和新加坡商学院，便是明显的例子。它们领先一步与西方主流的商学院靠拢，但经过若干年的运作，它们似乎成了美国商学院的亚洲分校，毕业生们很难将学到的知识，运用到本土的市场和环境中去，理论与实践严重脱节。
从这个角度看，仅仅请国外的知名教授来上课，或是将课堂搬到海外去，并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化。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国际化对中国企业有着不同的定义，同样地，商学院也应与时俱进，不断调整教学内容，来帮助中国企业更好地参与国际竞争。
只是，要做到这一点，知易行难。面对新的国际环境，全球化的道路如何走，目标如何整合，关系如何平衡，怎样通过国际化进一步增强影响力，一直都困扰着国内的商学院。对于这些疑惑，美国弗吉尼亚大学达顿商学院教授陈明哲，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喜忧参半的国际化
《21世纪》：近几年来，国内商学院的海外游学项目和中外合作项目开展得红红火火，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在你眼里，我们应该如何判断一所商学院国际化程度的高低？
陈明哲：所谓“国际化”，我看到的情形是有喜有忧。喜的是大家都看到了国际化的优势，无论是师资的交流，还是学术研究、课程改革等方面。但我比较担心的是，大家在考虑国际化的时候，用的是比较短期的思维，学到的是西方一些皮毛的东西。
我现在最怕的是，大家全盘照搬西方的模式，因为这种模式在中国是无法落地的。2008年金融危机的发生，对中国的商学院而言是个很好的警示。美国的管理教育在过去的二三十年内，注重的完全是工具化、量化的知识，忽略了基本的人文素养。大家都在拼所谓的专业化，拼指标，拼数据，但把人文的精神给丢掉了。这样的情形在中国正在发生，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其实是学了西方最糟粕的东西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家辛苦了一辈子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也没有享受到他奋斗出来的成果。因此许多人感到迷茫、困惑，这样的情况全世界范围内都在发生。因此，在国际化背景下，很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要在中华文化的基础上，接受西方的知识，学习西方好的东西。这是大家需要思考的严肃问题。
《21世纪》：你前面提到，一些商学院学习了西方的一点皮毛，变得不中不西，能否给我们举个例子？
陈明哲：目前企业界非常流行“模块化”的概念，商学院也开始搞模块化教学，这其实是用制造业的思维来搞管理，是行不通的。
在制造业，有模块化就可以生产，但是管理或组织文化是需要很长时间去培养的。回到我前面提出的，我很担心搞国际化之后，用制造业的思维来做文化的调整，来搞教育改革。我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百年树人”，说明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不能用指标和业绩来处理。
并且，美国商学院的“模块化”教学，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表面上的东西。事实上，美国推出模块化教育后也做了一些处理和调整。比如，模块与模块的结合，比如，在模块的基础上形成自己的特色。举例来说，芝加哥大学擅长的是用理论来指导它的实务；哈佛商学院和达顿商学院，完全是以案例教学为中心；沃顿商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由于地缘的关系，以财务管理学科取胜；西北大学，则以营销作为它最大的特色。还有一些学校以创新、创意作为特色。
中国的商学院或管理学院，现在应该思考，几十年之后，我们每个学校的特色是什么？我现在不觉得每个学校可以讲出什么特别之处。这一点，是国内商学院必须要去思考的。
商学院必须“接地气”
《21世纪》：目前，不少国内商学院采用欧美的一套教学方式，从研究方法到学术规范都跟欧美主流商学院接轨，但一段时间后，往往会发现这样的教学方式，与本土的实际情况脱离较远，你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陈明哲：没错，这样的情况正在发生。许多从国外回来的管理学者发现，在教学的时候一点信心也没有，觉得自己在西方学的那一套在中国根本没办法落地。也就是说，这样的学者对在中国做研究、教学是没有把握的。这又涉及到另一层面的问题，即，你可以学习西方的文化知识，但学完之后应该如何嫁接到中国的实际环境中。
学术界向来追求知识的普适性，但管理这个东西究竟是否有它的普适性，其实是个很大的问题。管理制度在全世界都可以用，但管理里面同时包含很多的文化因素。譬如，我们所说的中国元素，如何把文化因素掺进管理学的理论，需要很高的智慧。
《21世纪》：现在提到国际化，大家就会想到欧美化，尤其是美国化。你是否认为这是一种很片面的认识？
陈明哲：太片面了。国际化或全球化，不等于全球的美国化，这是最重要的观念。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越是要走国际化的道路，就越要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文化。
我最近在研究“中西文化双融”，这是什么概念呢？就是如果我们把知识分为四个层面，最高层面的应该是哲学理念，其次是系统化知识，再下面是经验或是案例，最下面是工具。我觉得，中西文化有很好的互补，因为中国文化中有很多经典的哲学理念，西方最擅长的地方是系统化知识和工具，中国的企业家又拥有很多的经验，因此，这是一个文化“双融”的很好例子。
相较之下，我觉得，中国的企业家或学生应该拥有比其他人更高的智慧，因为我们的文化包容性更强，而西方文化的排他性较强。西方文化强调的是绝对主义，即它的模式放之四海而皆准，但中国文化不是，我们会考虑到所处情境的影响，因此，我们在国际化的过程中，会拥有更高的灵活性，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作者：黄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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