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
大学时看威尔·史密斯的电影《黑衣人》,惊诧的不是黑衣人的强悍,而是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居然有那么多外星人,他们就像《画皮》里的妖怪,用一张人皮把自己深深的隐藏起来。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他们把真实的自己展示在世人面前,将会是什么状况呢?就像电影里说的:“一个人是聪明的,但众人是愚蠢、易慌张和危险的动物。”估计一旦以真面目示人,这个由“众人”构成的世界就瞬间崩溃了。
其实“众人”憎恶或恐惧的未必是外星人,“众人”不接受的是所有和“众人”不一样的人。比如说当“杀马特”第一次挟裹着血雨腥风在网络上出现的时候,铺天盖地的嘲笑和辱骂应是“众人”普遍性的姿态。当然,普通人是在“审丑”的过程中获得了身份上的优越感,文艺小清新可借机大展自己品味高尚,道德家则表达对“群魔乱舞”的忧虑,视角无不是凌空向下。随后,“文艺青年”、“普通青年”、“二逼青年”的归类,强调了阶层划分;为“杀马特”虚拟河南、东北某地的故乡,则又内设了一种地域歧视。
老实坦白,我也参与了这场狂欢,因为我曾经以为这就是一次虚拟的网络炒作,咒骂、嘲笑、转发是轻松的事情,并无不妥。人们对“杀马特、洗剪吹”的“脑残”冠名是不分左右的集体共识。有趣的是,“杀马特”们从无任何鲜明的意识形态表达,他们仅仅是在外貌上揉合了“潮流”、“非主流”、“乡村”、“屌丝”等文化想象。当话语受到抑制,在诸多公共事件上无话可说的时候,我发现不少人和我一样,通过躲在“众人”的阴影里,攻击或消费“杀马特”,来获得“大喊大叫”的机会。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杀马特”们,原来是一个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2014年开始的几天里,网上在疯转一组照片,叫“车间里的90后”。一群90后的年轻人,“杀马特”的发型,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等待着或有或无的人生梦想。这组照片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新闻教材,如果我是一位教新闻的老师,我会在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把这组照片做成PPT,来询问学生对于陌生事物的认知。
第一组照片,我会抽离环境,只留下年轻人的个性造型,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报以嘲笑的态度。第二组照片,我会加上“他们”的环境—调性冰冷、工业化氛围的车间背景,这里有一种内在的戏剧冲突,更因为植入了空气而触及心灵。最后,展示每个人的年龄、家乡、身份和梦想,“我们”开始的感性认知或将逆转。原来,“他们”是和大家一样的青春少年;只是,“他们”从无在公共空间里发声的机会;对于“他们”的世界,“我们”则缺乏了解。
如果在一个现实的公共空间里,如公交或者地铁,面对一个真实的“杀马特”,“我”应该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呢?这个问题,在我第一次邂逅“他们”的时候认真思考过。起初,我会不理解“他们”冷漠自傲的表情,后来,我才意识到是自己不礼貌在先。“他们”的不友好,是因为我一直盯着“他们”看,或者是用目光、表情和行为划出了“非我族类”的界限。
如果外星人真的现形了,“我们”该怎么办?还是别了,因为“众人”甚至还没学会如何面对自己。文明和理性并非与“同类”相遇时的廉价微笑,而是认可“不同类”的人,都有坚持自我的权利与表达自我的机会。
·名词解释·
杀马特一词源于英文单词smart,可以译为时尚的聪明的。在中国则通常被与“脑残”划上等号。
杀马特不论男女,盲目模仿日本视觉系摇滚乐队的衣服、留着五颜六色的长发,画着很浓的妆,戴着稀奇古怪的首饰。喜欢在网吧摄像头前做些奇怪的自拍,自称是一个集潮流、视觉、非主流为一系的群体。(编辑 李二民)
作者: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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