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清华反右运动始末 向“右派”道歉

　　搜狐财经讯 1月18日，中国金融博物馆书院主办，搜狐财经深度合作的“江湖”沙龙举行第十六期，本期邀请到的主讲嘉宾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名誉院长刘吉。他曾任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上海市政府体改委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会〔WORI〕高级顾问，亲历中国改革，由他来讲述自己的江湖故事。

　　刘吉年轻时候就读清华大学，他亲历了“反右运动”，对于那场运动，他的感悟是——“一个不是公平得让大家都讲话的情况下，要想得到一个真正的真理、正确的结论是不可能的”。所以，后来等到他再重新到北京工作，又见到那些当年被打成右派的同学，虽然当时他是普通党员，不能决定别人是不是“右派”，但是仍然向同学们表示道歉，深深的鞠躬。

　　以下是文字实录：

　　我加入共产党以后，就遇到了有名的“反右”运动，1956年—1957年的反右。1956年中国共产党的党代表大会开得很好，讲大规模的阶级斗争已经结束，急风暴雨似的阶级斗争已经结束了，今后我们要解决的是先进的生产关系和落后的生产力的矛盾，大力发展生产力。所以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讲，要想发展生产力靠什么？就靠科学技术，所以当时提出向科学进军，要提高知识分子的历史地位。我们是党培养出来的第一批的大学生，所以很自豪、很兴奋的，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那时候，党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就是这样想。开始的时候党号召我们去帮党政府整风，是邓小平做的报告，我们就积极参加。6月9日工人阶级说话了，说是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是右派进攻，一下子我们积极的参加反右斗争。

　　头一天晚上突然一下子全体党员在清华大学大礼堂关着房门秘密传达，毛主席叫我们反右了，全体党员，蒋南翔亲自做报告，说所有共产党员必须站在反右最前列。他说，在右派进攻中间，我们有很多共产党员、党的干部没有站稳立场，也跟着右派进攻，当场12名党员当场宣布开除，第一个就是清华大学的党委书记袁永熙同志，袁永熙同志是蒋介石幕僚陈布雷的女儿陈莲的丈夫，后来到清华当党委书记，一下把他开除党籍了，我们当时震惊。还有几个总支书记都开除了，这对我们当时新入党的党员很震惊，何况还是预备党员。

　　这场清华反右运动、整风的运动的开始，我记忆是5月19日，当时清华大学举行校运动会，校运动会举行完了以后，我历来是长跑都要参加的，但是从来没有跑上名次，跑完以后准备去洗澡，洗澡出来以后有一批人在那里演讲，谁演讲呢？十几个北京大学的学生来演讲，讲什么呢？他们说，我们要号召大家帮助党整风，我们北大已经行动起来了，你们清华怎么不行动。校徽本来挂在左边的，当时他们把校徽通通拿右边挂了，说我们就是右派，当时第一次听到右派是这个意思。当时不像后来反地主反坏右，当时是“我们是右派，你们共产党在左边，我们来帮你们整风，所以我们是右派”。那个时候他们自称右派，不是一件不光荣的事情，不像后来右派都抬不起头来的。

　　后来中午吃饭的时候，蒋南翔突然广播了，说我们不是压着大家整风，希望党员、团员都应该起来帮助党整风，我们按照你们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去怎么样，动员大家，当然他说用自己认为合适的方式。后来袁永熙在阶梯教室里边，学生就开始辩论了，有人讲我们民主不民主要珍惜民主，当时还是很自由的，双方的观点在那辩论，辩论以后最后请袁永熙书记亲自来讲一讲，他当时其实讲的很少的，我记得讲了一句，他说“民主是一个非常好的旗帜，但是很遗憾的，我们共产党现在还没有把它从资产阶级手里夺过来”。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后来变成他右派的主要依据，就是说你怎么把资本主义的民主混同我们社会主义民主呢，我们没有民主，我们的民主比资本主义还要高、还要好嘛，怎么还要“从资本主义手里夺过来”呢，所以他变成右派，开除党籍，对于我们是非常震惊的。所以我们当时刚刚入党不久，积极的响应党的号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参加右派，所以仅仅我们那个班30个人的小班，就有3个同学变成右派了，整个大班90几个人有七八个右派，那个时候有比例的，上面要5%，毛泽东说有5%。

　　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以后，我自己被人家打成反革命，在批斗的时候我突然领悟到，当年我那么积极地把自己的同学打成右派，非常的惭愧，我就体会到那些同学当时想辩论、想解释，当时的情况我们都说不准说话、不老实，批斗他，越激烈越表明你的立场站得越稳，越跟党保持一致。所以后来，当文化大革命造反派斗我的时候，我就悟出这个道理——一个不是公平得让大家都讲话的情况下，要想得到一个真正的真理、正确的结论是不可能的。所以，后来等到我再重新到北京工作，后来又见到那些当年被打成右派的同学，虽然当时我是普通党员，我不能决定他是不是右派，但是我是积极参与的，所以我仍然向他表示道歉，向他深深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