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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李剑阁:债务的刚性兑付不能成为铁律

来源:搜狐财经 作者:郭儒逸

搜狐财经专访李剑阁
搜狐财经专访申银万国董事长李剑阁

  搜狐财经讯 4月9日,博鳌亚洲论坛2014年年会在海南博鳌开幕。本届年会云集了各国首脑、企业界人士以及知名学者。今年的年会上,互联网金融以及金融业改革成了话题的焦点。在去年的搜狐财经年会上,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刘士余曾表示将尽快推动存款保险制度改革,而在今年的两会上,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也表示中国利率市场化会在两年内完成。管理层正在积极推动金融业改革。与此同时,互联网金融异军突起,,给传统银行也造成颇大压力,监管层密切关注。

  在博鳌年会上,搜狐财经独家专访了申银万国董事长李剑阁,他曾担任中央汇金公司的副董事长、中金公司董事长,亲历推动了中国金融业的改革。近期以来,民营银行试点引人关注,许多民营企业积极参与,但在博鳌年会上,耶鲁大学金融学教授陈志武指出民营银行应该在中西部地区试点,就此,李剑阁表示,东部地区除了具有基础设施的优势,也更具有风险意识,虽然中西部地区更需要金融支持,但东部地区试点的条件更好。

  在谈到互联网金融时,李剑阁指出这些新兴的金融创新倒逼了银行改革,使得银行各方很快达成共识,要加快利率市场化的改革。

  近期以来,金融业普遍关注债务问题,“刚性兑付”和地方债被一些机构认为是风险所在,还有外资机构表示中国已经临近“明斯基时刻”,债务风险很可能引爆经济危机,对此,李剑阁表示中国政府债务总水平是在可控的范围内,政府有足够资源和能力应对,但他同时指出“一些企业可能由于杠杆率过高,已经处于资不抵债,如果这些企业不能很快地摆脱困境,将来是债务风险的来源。”

  此前,企业债方面,相继出现了“超日债”、联盛集团等企业债务违约。李剑阁表示“债务的刚性兑付不能成为铁律,应该出现一些违约事件来强化市场约束,提高市场风险意识”。

  李剑阁是中国改革的亲历者,他曾于1984年参加了莫干山会议,当被问及如何看待近期的改革力度时,李剑阁表示希望有更多人去参与讨论,使得改革能够更加容易取得共识。他指出中央坚定不移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意义非凡,选择市场化改革方向是正确的。

  中西部地区为什么不先试点民营银行

  搜狐财经:非常高兴李剑阁董事长能接受搜狐财经的专访。目前优先股试点备受市场关注,证监会最近刚刚公布一些优先股准则,我们知道很多银行已经在跃跃欲试了,他们可能希望通过发行优先股弥补一级资本的缺口。您觉得优先股是否会对银行应付资金缺口有真正的作用?

  李剑阁:优先股的推出显然对于金融机构解决资本金补充是有帮助的,但是就优先股目前的设计而言,我们担心卖的时候谁愿意买的问题,还有就是买了以后流动性怎么样,如果这两个问题对投资者不是很明确的话,我们对它的前景还是很不确定。当然,证监会进行这样的探索,创造这个新的金融产品,我觉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尤其是对金融大盘股的资本率补充有很大的好处。其实不仅仅是金融机构,将来包括已经上市的证券公司等等,都可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搜狐财经:您刚才也提到投资者的问题,现在很多机构投资者参与此事,但对于普通投资者而言,500万的门槛也比较高,而且还没有固定的偿还日期,您觉得普通投资者要参与,应该注意什么问题?

  李剑阁:优先股毕竟是投资股权,投资者更多想到的是流通问题,将来市场流通怎么样?市场估值会有很大的差距?普通股和优先股之间的价差到底多大?这些现在都不太清楚,市场没形成之前,很难估计。

  搜狐财经:现在民营银行试点可能存在一些问题。陈志武教授说,不应是在东部沿海开放地区试点,可能应在西部偏远地区,他觉得那些地方金融饥渴程度比较严重,您怎样认为?

  李剑阁:当然,金融服务显然在中国不同地区是不平衡的,显然对于西部不发达地区来说,金融服务的可及性还很差。另一方面,你要看到互联网金融是和互联网基础设施相关的,这就要看不发达地区的互联网设施是不是那么发达,互联网金融能不能渗透到那些地方?第二个问题,我们不得不承认互联网金融存在着一定的风险,参与者有一定的风险试点。我们并不是说既需要金融服务的人同时具有比较高的风险识别能力和风险意识,所以,我不觉得越缺资金的地方,是互联网金融越能发展的地方。

  搜狐财经:陈教授的意思可能说中西部地区更需求金融支持,应该优先发展一些民营银行试点。

  李剑阁:这个恐怕跟我刚才说的意思也是差不多的。比如温州地区是一个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但那儿恰恰民营金融非常活跃的,可能跟那个地方的风俗、文化有一定的关系,当地的风险意识比较强,相对比较有这方面的传统。我曾经到浙江调研,当时媒体炒作得很厉害,说有跑路的、跳楼的,产生了金融风险。那么,应该怎么样办?我从当地老百姓那儿了解,他们恰恰说希望政府不管,他们也并不希望社会悲剧的发生,但是当地老百姓说,你欠了钱不还,以命来谢罪,他们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你改变了规则,金融风险就更大了,而不是更小了,当地老百姓认为政府别管,赔了就赔了,跑了就跑了,让市场解决,我觉得这可能是当地特殊的文化决定的。

  温州地区的人不找政府,除非政府插手,政府不插手,他不会要求你管。反过来说,在一些不发达地区,老百姓对金融的认识比较浅,在那里想做这样的金融,老百姓不一定接受,特别是出现风险后,还认为最后政府要出面。

  搜狐财经:除了利率市场化,周小川行长还提到过存款保险制度,表示今年会出台决定,您觉得存款保险制度对国有银行有什么影响?

  李剑阁:既然我们欢迎民营银行进来,既然我们讲所有银行都要增加风险意识,要让老百姓知道银行也是会倒闭的,在这之前政府该做什么?就是存款保险制度,每家银行要为自己的存款缴纳保险金。我认为存款保险制度的建立,对老百姓就是一个教育,这个制度实施后,意味着你到每家银行存款的时候,都要考虑银行有可能会出违约。这样,老百姓对银行服务、风险的识别就会有选择。现在是没有选择的,随便哪家银行,只要是国有的都不在乎,甚至民营、地方的都不在乎。

  搜狐财经:现在老百姓可能会有这样一种错觉,认为国有银行有国家兜底,国有银行出事还是有保障,但是一旦出台了存款保险制度,民营银行出现风险后,就真有可能破产,您觉得应对这项制度,国有行会不会有一些优势?

  李剑阁:通常因为国有银行的体量比较大,老百姓对它们的信心会比较充足一点。真的出现什么风险,因为国家确实是大股东,大股东会有相关责任,责任确实和民营的责任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把它看作是无风险可能的金融机构。

  搜狐财经:我昨天晚上看到一个报道,美国政府指责人民币贬值的问题,认为中国央行有意适度操控人民币贬值。您认为中国央行是否有这个动作?如果有,央行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举措?

  李剑阁:其实讲这个话的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说人民银行在操作。现在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因为我不是相关部门的官员,我也不知道,我个人认为汇率的双向波动是有好处的,否则一些抄家会押注人民币单向升值,这样我们会非常被动。我觉得双向波对的情况是正常的,而且是良性的。

  互联网金融迫使银行配合利率市场化改革

  搜狐财经:近期互联网金融的概念也是非常火热,在昨天的论坛上,有一些嘉宾发表了很好的观点。对于互联网金融而言,可能现在更多关注是普通居民投资理财的服务,但是对中小企业融资的需求,关注还不是很多,您觉得互联网金融对解决中小企业融资的问题有没有帮助?

  李剑阁:这两年,互联网金融是一个热门的话题,在博鳌同样处处热议,今天早上几个早餐会都提到了互联网金融。我本人比较赞成周小川行长在两会期间的见解。对互联网金融,我们要采取宽容的态度,比如对余额宝争议很多,但不取缔。但是既然互联网企业进入金融领域,就要按照金融的游戏规则来开展业务,因为金融具有外部性,风险比较高,还可能会产生某种垄断,存在道德风险,等等。我觉得互联网金融应该接受金融监管,当然怎么监管,制定什么样的游戏规则,还在探索之中。

  对中小企业利用互联网金融开展融资借贷,我觉得这肯定会提供一些便利,但是现在对于小企业利用互联网金融的借贷活动,恰恰是大家认为风险所在,这个我觉得是可以解决的。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已经很难估计到会出现什么新的创新,当然我们对风险考虑的比较多,也在思考解决风险的办法,只要适当的监管,还是有办法促使互联网企业考虑金融风险控制的。

  搜狐财经:一些互联网金融产品对接的是货币基金,随着利率市场化的推进,货币基金的收益率也会慢慢降下来,您觉得利率市场化会不会对货币基金造成不利的影响?

  李剑阁:余额宝类型的 互联网金融产品跟货币市场基金是相联系的,其他未必。对于货币市场基金,美国有很多教训,现在中国出现余额宝这样的产品,显然是和目前我国金融改革的进程有关系的,特别是利率市场化目前远远没有完成。但是它们的出现以后会倒逼银行进行利率市场化的改革,坦率的说,几年前我们提利率市场化,可能金融机构并不是那么积极的响应,甚至于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延这项改革。我注意到两会期间,周小川说在中国利率市场化会在两年内完成,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表,意味着这种新兴的金融创新倒逼了银行改革,使得银行各方很快达成共识,要加快利率市场化的改革。

  刚性兑付不能成为铁律

  搜狐财经:除了互联网金融,近期比较热议的还有债务问题,特别是地方债,我知道您之前有很多这方面的阐述,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李克强总理也提到,要把以后地方债纳入到预算,您觉得这对于地方政府融资冲动,有没有一些约束力?

  李剑阁:目前看,由于反腐败的措施,各项对官员的约束,包括李克强总理在政府报告中讲的话,实际上已经产生了效果。据我所知,地方融资平台现在融资的热情已经在下降,因为原来不考虑还钱,现在确实要考虑还钱,所以情况已经发生了一些好的变化。

  确实正如你所说的,我前不久在很多场合讲到,中国政府债务总水平是在可控的范围内,无论是相对于现在GDP的水平、相对于财政收入水平,还是相对于我们国家经济,包括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手上拥有国有资产的水平,资产包括经营资产、资源性资产,就从这几个方面看,中国债务水平还是可控的。就地方债而言,地方融资平台有地方政府在做保证,还有后续的财政收入,有资产,而且按照十八届三种全会,将来固定资产可以出售,欢迎民营资本加入,这样可以套现一些国有资产偿还地方债务。

  所以,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地方融资平台,我担心的是有一些企业可能由于杠杆率过高,已经处于资不抵债,如果这些企业不能很快地摆脱困境,将来是债务风险的来源。

  搜狐财经:企业债违约案例已经在前一两个月见诸报端,您觉得对于债券、信托市场,刚性兑付是不是已经彻底的打破了?

  李剑阁:这个坦率的说,无论是企业也好,当地地方政府也好,当然不希望出现违约,对于企业来说,一违约就清盘,对于地方政府来讲会影响当地企业的信用,当然企业垮掉以后也影响财政收入等等,他们不希望出现无法兑付的情况。

  我的确同意很多学者的看法,债务的刚性兑付不能成为铁律,应该出现一些违约事件来强化市场约束,提高市场风险意识。

  政府选择市场化改革是正确的

  搜狐财经:这两年改革措施颇多,今年又是莫干山会议的30周年,您觉得现在改革氛围和30多年前改革氛围,有什么异同?

  李剑阁:八十年代的莫干山会议,我是与会者之一。你们这个年龄的人不能想象,1984年开这个会的氛围,坦率的说1984年一批年轻人突然搞这么大的集会,在政治上是犯忌讳的,很多人参加或不参加是要掂量掂量的,因为可能有一定的麻烦。我记得当时我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前身也是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当时有三个中心,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国务院价格研究中心,当时知道有一位副部长级的干部去参加,另外一个副部长对他说,你去责任要你负,这个人去了,当然没负什么责任。可想而知,当时这么一个会的意义在于打破了民间学术学会的禁忌,使得老百姓有这样的政治氛围,进行一些学术讨论是可以的。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这事情在那时候突破性的意义。

  今天改革讨论的氛围要比那时候好很多,想开会就开会,想讨论就讨论,我不知道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热血沸腾,我并不认为现在的氛围比那时候差,我希望有更多人去参与讨论,使得改革能够更加容易取得共识。

  搜狐财经:最近一轮的改革可能也是类似于30多年前那样非凡历史意义的节点,您同意这个说法吗?

  李剑阁:我完全同意,我是高度评价十八届三中全会所做出的决定,我也高度评价十八届三中全会是最重要转折点的说法,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这句话是来不易的。回顾三十多年的进程,我们市场化步伐经常是进两步又退一步,但总体是在往前走的。

  这一次的进展确实意义非凡,尤其是在2008、2009年美国金融危机之后,国内有一种认识认为,你看搞市场经济搞成这样,整个经济差点崩溃了,所以市场经济也不是那么好,我们中国经济因为有政府的干预,2008年以来安然无恙,好像市场经济也并不是那么完美。但是在这样一种认识比较流行的情况下,中央做出这样一个决定,仍然坚定不移坚持市场化改革方向,我认为意义非凡,非常重大。

  2008年的确产生了巨大的金融海啸,也对全球经济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是我们当初选择走市场经济道路的时候,我们并不是不知道市场经济是有问题的,是有缺陷的,市场经济可以说不是完美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人类还没找到比它更完美的制度。出现危机是正常的,市场又自我纠正的过程,是正常的波动,而且事实证明市场经济会犯错误,但改正错误的能力也是很强的,我国政府选择市场化改革方向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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