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在浙江莫干山风景区召开了全国中青年经济科学工作者讨论会，这就是著名的“莫干山会议”。在这次会议上，西北大学经济系在校研究生张维迎因主张价格双轨制而引起关注。“莫干山会议”后，《经济日报》于1984年9月29日第3版以《中青年经济科学工作者学术讨论会论文摘登》编辑发表了一组文章（共4篇），张维迎提交“莫干山会议”的文章经编辑删节后以《价格体制改革是改革的中心环节》为题在该期发表。今年是“莫干山会议”30周年，搜狐财经特发报纸原文，以飨读者。
价格体制改革是改革的中心环节
张维迎
要找到改革本身的机制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基本目标应该是：通过改革，把计划建立在价值规律的基础上，导入市场机制，建立一个具有自动调节功能的计划经济的新体制，以保证经济系统在正常的轨道上正常地运行。现有体制存在的根本问题就在于缺乏一个保证经济系统正常运行的机制。大家都看到改革的目的是创造机制。但改革本身也需要机制，这却是不少人所没有注意到的。经济改革实践已证明，能否找到改革本身的机制，关系到改革能否顺利进行。从而关系到能否为经济系统提供机制。首先找到改革本身的机制，再通过机制创造机制，这应是改革的着眼点。
改革本身需要机制，这也是农村改革给我们的启示。农村改革给农村经济带来了奇迹，关键是农村改革找到了本身的机制。农村改革的机制就是放活市场。
社会经济系统的基本矛盾就是供给与需求的矛盾。价格是协调供求关系的一种信息杠杆：它把宏观资源稀缺信号传达给微观，保证微观的效益选择符合宏观的平衡；它在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互通情报，保证生产和消费的协调；它诱导资源按经济合理原则进行转移，保证经济结构的合理演化。价格的功能，在于为资源的合理配置提供一种信息。但在现行的体制下，我们的价格制度导致不合理的价格体系，不合理的价格体系提供给我们一种错误的信号和错误的选择标准，引起经济结构的扭曲。使得综合平衡和经济效益这对孪生兄弟成了对头，并由此造成了宏观与微观的对立、计划与市场的对立、集中与分散的对立、整体与局部的对立、速度与效益的对立、速度与比例的对立、眼前与长远的对立。这些对立，又进一步引伸为中央与地方的对立、行政与经济的对立、城市与农村的对立，等等。从而使经济系统在极端矛盾的状态中强行运转。
现行的价格制度必然对应于高度集中的、以行政命令为主的、不讲物质利益原则的管理体制。这种管理体制又必然导致政治对经济的不适当干预，妨碍经济系统的正常运转。
正确认识现行体制的运行规则，明白它的症结所在，我们就可以找到体制改革本身的机制。这个机制就是价格制度的改革。不改革现行的价格制度，就解不开现行体制的纽结点，整个改革就不能顺利进行，就达不到“宏观控制、微观搞活”的目的。
调整价格和价格改革
价格体系的不合理，使得整个国民经济体制的改革无法顺利进行。调整价格并不是价格改革。价格改革是要解决价格制度的弊病。价格体系不合理只是其表现形式，价格制度的不合理才是其根本原因。价格的问题在于现行的价格制度切断了供给与需求的关系，使得价格不成其为价格。在这种价格体制下，即便初始价格完全合理，也会很快变得不合理，除非经济处于绝对静止状态。这并不是一般地否定价格调整，而只是说，价格调整还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抓住价格体制改革这个中心环节
所谓改革价格体制，就是有计划地放活价格管制，逐步形成灵活反映市场供求关系的平衡的价格体系，以充分发挥价格在计划经济中的功能作用。
为什么说价格体制的改革是整个体制改革的中心和机制呢？
第一、体制改革的总原则是：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宏观控制，微观搞活。所谓宏观控制，就是经常地、自觉地保持国民经济的总体平衡。这是计划经济为主的基本内容。所谓微观搞活，就是允许企业根据效益最大的原则选择生产经营活动。在企业有了选择权后，就必须有一个合理的价格制度。
第二、体制改革的目的是要在计划经济内导入市场机制。
市场机制的核心是价格，价格体制的改革过程实际上就是市场机制的形成过程。
第三、现行的计划体制、物资供应体制、商业体制、财政体制、劳动工资体制等等都是与原有的价格体制相对应的。价格体制不改，其它体制就不可能有根本性的改变。另一方面，只要价格体制松动了，整个市场关系就会发生变化，迫使其他体制也跟着松动。从这个意义上讲，价格体制的改革就是整个体制的改革；价格体制是改革的“牛鼻子”。
第四、伴随价格体制改革，计划管理体制将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计划指标由以实物为主、指令性为主转向价值为主、指导性为主，计划工作的重心转向制定中长期性战略计划，转向宏观控制。这样整个微观就搞活了。
第五、利改税的工作已经开始，但合理的税制只能建立在合理的价格制度上。只有把僵化的价格变为灵活的价格，多样化的税率才能变成统一的税率。
第六、价格体制的改革将带动经济结构的合理化，合理的管理体制和合理的经济结构就同时形成，改革和调整就统一起来了。
第七、随着价格的合理化，各地区的优势就可以充分地显示出来，竞争的浪潮将冲破“地方割据”的堤防，合理的地域分工体系就会形成，中心城市的威力就可得到充分发挥。
第八、价格体制改革后，城市经济系统和农村经济系统就会融合起来，在一个共同的机制作用下有条不紊地运行，新的经济系统就形成了。
价格体制改革的具体办法，可以参照农副产品价格改革的办法，实行双轨制价格，旧价格用旧办法管理，新价格用新办法管理，最后建立全新的替代价格制度。与价格调整相比，价格体制的改革是一个连续的逼近过程。问题不在于第一步是否就完全合理，问题在于它是不是趋向于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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