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述思：睢宁良民证是个地道的早产儿

　　小时候看抗战电影，日本侵略军对中国百姓经常说的一句台词是：你的，良心的大大坏了。

　　如果得到这样的评价，往往就有生命危险。

　　所以，在要想苟活于乱世，就必须去日伪机构认领良民证，为了降低成本，百姓需要自费预备照片——这在当时相当昂贵。

　　改革开放以后，为了限制外来人口无序地涌入城市，中国都市如上海、北京普遍推行了暂住证制度，成为政府认可的向出租房房主租房、报考驾校、买房等时候要出示的必要证件，由于具有明显的管制和歧视色彩，被戏称为良民证。

　　目前，随着新城市化的进程，消除户籍壁垒，赋予外来人口市民待遇已成社会主流诉求，而政府的行政管制向现代服务嬗变也成为大势所趋。

　　2009年9月4日,《睢宁县个人信用管理试行办法》出台。自2010年开始，该县便对当地114万居民推行一套信用评定制度，却让人不觉联想起消失了多年的良民证。

　　在这次推动社会征信制度的试验中，睢宁县在国内首创的大众信用管理打分评级系统涵盖了个人生活的各方面。按分值不同，居民信用等级会被分为A、B、C、D四个级别：A级为诚信、B级为较诚信、C级为诚信警示、D级为不诚信。不同信用等级在社会生活中将受到不同的待遇和限制。

　　这项旨在推动社会诚信体系的试验从一开始就备受社会各界争议。而当地政府称，4年来,睢宁县域经济和谐健康发展,由江苏省社会治安综合治理重点管理县变成先进县,由金融高风险区域变成全国金融生态示范县,其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经验得到广泛肯定。

　　在当地据称受到群众好评的一个标语是：“亲好人,惩恶人,打罪犯,高高扬起双严管的旗帜”。其蕴含着传统社会强烈的道德审判的色彩，必然在制度设计过程中难以量化，并掺杂强烈的人为评判色彩。比如个人受到国家级表彰加100分、见义勇为加10分、不赡养老人减50分、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减30分和A级者在入学、就业、低保、社会救助等方面优先照顾都值得商榷：见义勇为其实与个人诚信的关联度没有那么直接，而一个不诚信的人吃低保的权利涉及基本生存权，如此随意褫夺有滥用诚信之嫌。

　　当下社会正在经历深刻全面的转型，利益分化严重，各种矛盾丛生，尤其是政府正在经历从管理型机构向服务型组织的转变，构建社会诚信制度的重心应该依法向社会和市场转移，假如以公权力为主导，难免在建立标准和实际执行过程中更多地会体现执政者的长官意志和政绩诉求，而忽视甚至践踏公民的合法正当权益。

　　比如条款中“围堵冲击党政机关、企业、工地、缠访、闹访”扣50分，“利用网络、短信诬告他人”扣100分等方面则充斥着传统维权社会的幽灵，与其以此降低公民诚信等级，不如积极推动当下行政体制改革，给百姓依法开辟更广泛的表达意见、维护权益的通道，否则有进一步激化矛盾、加剧官民对立、损害政府公信力之虞。

　　当然，针对个体公民在银行信贷和日常消费的信用进行评估，对失信者进行惩罚的探索还是可取的。但前提是要构建一个更良好的市场竞争秩序，并切实能维护消费者正当权益——也就是说，对个体失信进行惩罚和对商家尤其是垄断企业的霸王条款进行治理同样重要。比如每个美国人也有自己的信用分数,它决定了美国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买房、租房、购车、申请信用卡、买保险、求职甚至连找对象都会受信用分数的影响，但前提是背后有完善的维护消费者权益的法治环境保障。

　　据介绍，过去四年里，有12家建筑企业因诚信问题被“驱逐”出睢宁市场，还有18家建筑企业被限制投标活动。表面看，这样的治理并无不当，但结合当下建筑市场之招标体制之不公开透明，官商勾结、权力寻租之频发，似乎又让人平添几分忧虑。

　　因此，在全面深化改革尚未到位，各项制度尚存缺陷，睢宁针对个体公民建立的诚信良民证是个地道的早产儿，注定是行而不远的。

　　在现行管理体制下，唯一可行的是建立一个官场诚信评价体系，即在党政支持下，由社会具备公信力的第三方操作，为官员进行打分，以推动其工作作风转发，将电视上说一套，实际上做一套的真实谎言降到最低。

　　从根本上说，诚信是现代契约社会的重要一环，其根本在于法治和规则成为人们的信仰，前提是最终的裁决者由政府让渡于法律。对于睢宁而言，要想使社会诚信制度继续顺利推进，全国诚信立法已成当务之急，另外在一个迁徙自由、人口流动的年代，全国性信用管理平台和体系建设的建立是另一个重要保障。

　　否则，政府主导下产生的诚信良民和威权社会的驯良顺民本质上没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