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武：外企在华不再享受“红地毯”

    陈志武

　　在中国反腐运动启动18个月后，每天仍然不断有官员被解职——还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和商界人士被调查。

　　一年前，葛兰素史克公司被推到这场运动的风口浪尖。有证据显示，这家英国制药企业的经理用大笔金钱向医生和官员行贿。这起丑闻在中国是最受关注的企业腐败事件之一。

　　企业高管们想知道的是，有这么多跨国企业在中国运营，为什么偏偏是葛兰素史克——而这起事件对其他企业在中国的生意意味着什么。

　　在习近平领导的反腐运动开始之前，腐败普遍存在，这并非秘密。国内外制药企业往往不得不向医生递红包，或赠送昂贵的礼品。既然事实如此，那为什么是外国企业更有可能被逮住，而且其行为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宣传呢？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杀一儆百”。鉴于腐败企业的庞大数量，政府无力全部调查并进行处罚。因此他们就会进行选择，他们尤其会选择那些能够将威慑价值最大化的企业——即参与行贿的著名外国跨国企业。不过事实上，由于声誉对外国跨国企业的影响更大，因此它们当中的大多数比中国国内企业的做法更加规范。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外国跨国企业从来没有被选中，官员当时看中的是另一方面。中国那时很穷，需要外国投资和专业技术。中国为外国资本和技术敞开大门。

　　如今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外国资本和技术不再具有优势，实际上，甚至还有劣势。跨国企业目前面对的形势大大严峻起来，海归人员再也没有待遇上的优势。

　　所有这些加起来，说明中国社会对外国事物的态度已经大大转变——不仅针对跨国企业。

　　首先，最大的差距是，与二三十年前的情况不同，中国现在是一个资本充裕的国家。因此，外国资金再也不能享受“红地毯”待遇了。从计算机到汽车制造，再到更加尖端的行业，中国都具备国际竞争力，不再迫切需要技术知识。

　　其次，在大量风险资本、天使投资人和私募股权基金的推动下，中国的企业家人群正在迅速扩大。大量有才华的高级管理人员离开跨国企业和投资银行，开办自己的企业。这种人才流失削弱了跨国企业的竞争优势，并动摇了它们在中国的地位。它们不再受到人们的无限崇拜和尊敬。

　　第三，尽管绝大多数企业雇佣的都是称职之人，但少数人无疑将腐败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为了赢得帮助国有企业重组并上市的合同，国外投资银行争相雇佣官员的亲属。这样的方式令公众对外国企业心生不满。

　　中国在国际舞台也变得更加自信，这只会增加跨国企业在反腐运动中的薄弱性。把目标对准它们几乎没有风险，反而能带来许多潜在的国内政治收益。

　　总而言之，所有这些变化令外国跨国企业成为容易被选中的目标。（作者为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终身教授。本文7月16日发表于英国《金融时报》网站，原标题“在中国，外国企业成为待宰羔羊”未能准确传达作者意思。作者授权搜狐财经发表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