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汪洋
爱尔兰作家马丁·麦克多纳的剧作《枕头人》，是我迄今为止读到的最残酷的寓言，也是最暗黑的童话。这部优秀的作品令人难以自拔，所以我要用每一个字来介绍它，而不想再说一句废话。
故事发生在审讯室里，作家卡图兰卷入了一连串儿童谋杀案，因为他写了一系列恶毒虐杀儿童的寓言故事；审讯室的旁边关着他弱智的哥哥，他有可能是因为读了卡图兰的作品而杀人。故事呈现出两个纬度：一个是现实的纬度—警察对作家和他哥哥的审讯；一个是虚构的纬度—作家讲述的黑暗故事。真实与虚构时有相遇，但又经常悖离，故事里套着故事，引发了丰富的阐释。
好吧，迄今为止，我仍然在说废话，但是真的把所有故事讲出来，我又有些舍不得。这是一个话剧，诸位应该在剧场里被它震荡冲击、打翻在地；我只负责介绍，为什么这样黑暗的一个故事和我的内心没有距离。
“枕头人”是剧中的第六个故事，却引领全剧。枕头人全身都是枕头做的，并拥有一份很奇妙的工作。在这个社会中，有些大人们失业、失恋、受到各种打击而痛苦得想要自杀。当这些人寻短见的那一刻，枕头人就会施以援手。然后，枕头人会回到这个人年幼的时候，告诉年幼的他以后将要面对的痛苦和煎熬，以及他自杀的悲惨结局，劝说他在长大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的痛苦永远不会发生……就这样，总有很多儿童死于各种“意外”。不过，这些儿童也就免去了所有的痛苦，在快乐的童年中安然死去……
到这里我就已经写不下去了，原来转述别人的故事也需要勇气。这是一个如此绝望的故事，以至于每一段文字都让人窒息，或者说，你会很容易“共享”或“体验”这人类的困境。但如果认为作者是为了黑暗而黑暗，那就大错特错了；戏剧的价值有时就在于它能够预设极端的条件，进行人性实验，并揭示这个世界的真相和本质：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们其实就是进入了一片丛林；不要以为这片天地多么友好，可能最残忍的恰是你的至亲。庞大的世界一刻不停地从无数幼小的身躯上碾过；在通往未来的道路上，未必有仙女，却从来不缺将你撕扯蚕食的妖怪和巨人。虽然剧本的现实纬度给出了一个极端的环境，但你会逐渐发现，真正压迫我们的是根植于人性深处的黑暗和来源于文化自身的魔咒。这样，即使我们躲过了伤害，长大成人，有一天也会像第二个故事里，那位被全世界遗弃的罪犯。强奸犯会向你吐口水，强盗都对你极度厌恶，你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罪名而被世界所囚禁？
当然，剧中的十个故事并非全然没有亮色。坚持个性的“小绿猪”因为一场大雨而逆转了自己的人生处境，并得以继续保持个性；“铁道上的中国聋男孩”因为孤僻老人的一架纸飞机，与死亡擦肩而过……不过，作家卡图兰和他的哥哥却并未因此逃脱悲惨的结局，他们活过了残酷的童年，但最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们写的小说被保留了下来。这似乎说明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亡的失败者”和“失败的幸存者”，但唯有小说，得以永恒。（编辑 李二民）
作者：汪洋
我来说两句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