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人将盐水鸭做这么好,但压根想象不出这儿的面条会那么难吃,真是矛盾。”2008年,范小青因为工作关系只身从苏州来到南京工作,金陵城南北融合的饮食让一向吃惯苏氏精食的她啧啧哀呼“差太远”。“哪道菜里盐稍微多放了一点,马上就会觉得舌头起麻;即便是搁一点胡椒粉,都会辣出眼泪鼻涕来。”
朋友调侃范小青被苏州的饮食文化抚养大,嘴巴太挑剔,而她也乐得清淡些,越发怀念起“淡出一丝甜味”的苏帮菜。虽然从地缘上说,范小青的祖籍和出生地都不在苏州,但自有记忆开始她便吸养着吴中之气,将自己视同土生土长的苏州人。
范小青生活照
范小青总结,苏州是一个包容的城市,但她时而又免不了“不包容一回”。“因为自小生长在苏州,似乎养成了一种夜郎自大的不良习惯,常常要用苏州的东西同别人的东西作比较。”在范小青35年的作家生涯中,以苏州及苏州人为原型的印记,在那些温情的“苏绣文字”中缓缓堆砌出了江南的味道。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裤裆巷风流记》就是在苏州念珠街居委会体验生活后所写,其后的《采莲浜苦情录》、《城市民谣》、《老岸》等小说等,均从市井细民的世俗生活入手,她打趣地说,这是坐实了“夜郎自大”的故乡情结。
这种“作比较”尤其在范小青的经典散文集《苏州人》中被悉数拨开,以其见长的寻常巷陌、小城故事和吴风越韵一路铺陈。她以苏州园林来寓意苏州在出世、入世间的转换自如:“苏州想与世无争,但同时,她又极有追求。只不过,苏州的追求,富有自己的独特个性,苏州要出世,这就有了苏州园林的清净淡雅,苏州要追求,又有了苏州园林的精雕细刻。”就说一代江南名园拙政园,从前的旧门,就开在一条小街最狭窄的一段,从这个入口进入园内,要弯弯绕绕走上一段深不见尽头的夹道。再说耦园,在苏州城的一角,三面环水,至今机动车都开不到它的门口,名副其实的“轩车不容巷”。
“工业园区是洋苏州,新区是新苏州,老城区则尽可能地保留苏州的过去,建筑不超过四层,维持着过去的城际线。除了较为完整的几个街区保留了下来,大部分在城市发展中变了味。”范小青不仅横向比较故乡与他城的地域文化,也期待在纵向的对照中取径一个“多味”的苏州。
从上世纪末苏州工业园区落地开始,苏州云集了众多台商企业,为此还启动了几轮城乡新规划。不过在范小青的观察中,尽管2014年苏州GDP总量排名骄人,是前十中唯一的地级市,但相比其他大城市,如今苏州老城区的豪车并不扎眼,至今还是以经济适用型的款式居多。“苏州人很韧。苏州人不会一夜之间富起来,也不会一夜之间变成天堂。他们的喜怒哀乐,细碎、繁琐、杂乱的日常生活,始终紧系在全社会的总命脉上。”
“有些人的故乡,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其中一些在过去千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大变化。社会进步之快,同时丢失了很多东西,有些是应该丢的,有些则不该丢,造成了回忆的变味。”但同时,思乡这种自发的情感寄托,始终是相对正在发生着的而言,不管是人或事。
莫言有次开玩笑,“小说跟现实是有差距的,如果因为读了某个作家的书,非要去他的故乡看一看,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错误。”所以,范小青有时也会反思,苏州的“小家子气”会不会对她的性格和文风“帮倒忙”。
“有被批评像说书先生一样,絮絮叨叨、啰嗦。”她自嘲道,“年轻人会觉得我的作品不痛不痒、不够分量,总是在最后缺一把劲。”但是这个“缺一把”有时候是范小青自己拿掉的。“作为苏州人、苏州作家,这部分劲我能不能使出来也难说,但至少说明是我有意不写出来。”然而,有文学评论认为她的文风太过节制、中庸,缺少事件高潮,“这也是苏州文化对我的影响,我自己也需要反思,到底要不要变化,以及怎样调和。”
如今,从南京回到苏州不过一个半小时动车车程,“但50岁之后,踩着衰老的临界线,就经常怀念起故乡,尤其是人在他城。”现年60的范小青感慨:有些老人对过去的事情记不太清,但是对小时候的场景记忆犹新,应该是人类情感思维普遍的现象。“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故乡是记忆中的样子,但又是一个崭新的故乡。这中间必然夹杂着不可回避的时代问题。”
不过,范小青也庆幸,苏州人是喜欢怀旧的。“经常会有一些苏州人,也没什么事情,就到老街来走一走,没有目的,也没什么想法,好像就这么走一走,心里就踏实了,老是弥漫在心头的空空荡荡、无着边际的感觉就消失了。”来源一财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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