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家央企领导在巡视中全军覆没 专家称是体制问题

　　法治周末记者 赵晨熙

　　法治周末实习生 马克布扎·叶尔江

　　以权谋私、管理粗放、“带病提拔”……这些词语全部出自中央巡视组对央企巡视的反馈“体检报告”中。

　　继2015年6月12日、16日、17日分三批公布了21家央企的巡视反馈情况后，6月19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再次公布了最后5家央企的巡视反馈情况，至此26家央企巡视反馈情况已全部公布。

　　从反馈的情况来看，26家央企或多或少都存在问题，而领导以权谋私为亲属搞利益输送、企业选人用人程序不规范，导致“近亲繁殖”等问题成为了各大央企的“通病”。

　　“巡视结果的公布可以清楚地表明当前央企中贪腐问题的严重程度。”国家行政学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表示，央企是国企的主力军，央企暴露出的种种问题充分表明了国企改革已到了必须“发力”的时刻。

　　大力反腐的必然延续

　　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国家电网、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中国华能集团公司、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宝钢集团有限公司……一个个赫赫有名的国有企业，都被列在了中央巡视组的巡视名单之上。

　　中央巡视组这一轮对26家央企的巡视开始于2015年3月，在竹立家看来，对央企的这一轮巡视，是十八大以来中国加大反腐力度的一个必然体现和延续。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廉洁研究与教育中心主任任建明对此表示认同，他对法治周末记者说，此举落实了十八大提出的“反腐败全覆盖”，“此前对国企腐败问题的监察力度较小，但实际上它们却是腐败的重灾区之一”。

　　2013年3月20日爆发的中石油腐败窝案，致使包括中石油原副总经理王永春、李华林、冉新权等在内的40多名集团内高管或中层被带走调查，前中石油董事长蒋洁敏也在其国资委主任的位置上落马。

　　此后于2014年爆发的华润集团董事长宋林案等一批国企央企腐败案件也不断引发各界的关注热潮。

　　任建明分析指出，这些案件的不断曝出，其实已经表明国家近年来在不断加强对国企央企的反腐力度，在今年1月的中纪委五次全会上，国家主席习近平也要求“加强对国企领导班子的监督，搞好对国企的巡视”，由中央巡视组开始的这一轮央企巡视，正是国企反腐中的关键一环。

　　“央企占有大量公共资源，直接与我们国家的政策、经济、资源等打交道，可以说事关到我国的执政安全、经济安全、政治安全、社会安全等多方面内容，是国家发展中一个极其重要的经济基础。”竹立家指出，这样的“特殊地位”也更体现出了此轮巡视央企的重要性。

　　总观目前巡视组公布的26家央企的“体检报告单”，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巡视组在评价巡视结果中不乏一些新的措辞。

　　比如在评价中国海油用人制度不规范时，中央第二巡视组就指出，该公司存在“近亲繁殖”现象；在评价中国移动从严治党落实情况时，中央第十二巡视组则用了“虚与委蛇”一词来表明企业的敷衍。

　　在评价中国移动时，巡视组则给出了“少数领导人员形成寄生性家族式利益共同体，蚕食、围猎国有资产”的“犀利言辞”；同处通信行业的中国电信，同样也被巡视组指出“少数企业领导人内外勾结蚕食国有资产”。

　　任建明指出，这种严厉的表述一方面是十八大后确定的巡视组只说问题、不说成绩原则的体现；同时也反映出了当前央企存在问题的严重性，给予被巡视单位这种言辞激烈的评价，也能引起它们的高度重视。

　　竹立家补充指出，巡视组这次将巡查问题一一公布，且频放“狠话”，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国家要重塑国企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并向各界传达了国企改革的坚定决心。

　　央企领导“全军覆没”

　　从目前公布的26家央企巡视结果来看，26家央企“全军覆没”，且很多问题都成为了央企的通病。

　　任建明分析指出，此次巡视暴露出的集中问题主要体现在内外两个方面，对内主要是企业用人制度，当前很多央企的用人全是任人唯亲，搞“近亲繁殖”，形成企业内的“小圈子”集团，也有些问题干部得到了“带病提拔”；对外则主要是利用权力寻租，以权谋私，还有的为亲属、朋友承揽项目，形成寄生性家族式利益共同体。

　　法治周末记者梳理此轮巡视结果后也发现，在26家央企中，有22家被指存在选人用人不严的问题；此外，包括中化集团、五矿集团、大唐集团等22家企业被指存在以权谋私、利益输送等问题。

　　在竹立家看来，这些暴露出的“通病”都有一个很重要的共性，那就是央企的领导高管是这些违规行为的直接操纵者。

　　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在此轮巡视结果中，每家企业的领导人员都没能幸免因出现问题而“上了榜”，此外类似“巡视组还收到涉及一些领导人员的问题反映”这样的“举报性”表述也在每家央企巡视报告中出现。

　　有媒体统计，在此轮全部的巡视问题清单中，“领导”一词“出镜率”最为突出，共出现85次。

　　另据法治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在今年巡视26家央企的工作开始后，先后有中国南方电网有限责任公司董事、副总经理、党组成员祁达才，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总经理廖永远，宝钢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崔健，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原党组成员、副总经理吴振芳，中国电信集团公司原副总经理、党组副书记冷荣泉，中石化总经理王天普6名央企高管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相继被调查。

　　对于央企和其领导人的“全军覆没”，任建明并不意外，他直言正是由于中国一直存在的国企体制问题才导致了这些问题的爆发。

　　任建明解释称，由于当前国企改革还在路上，因此国企还未完全实现政企分开，面向市场，很多国有企业都垄断着关系到国民经济命脉的关键行业和重点领域的资源，这就会导致一些民营企业为求利益而向国企行贿。

　　在国企内部，集权程度极高，几位领导高管就基本掌握了企业的全部资源和话语权。掌握资源巨大，权力过大，支配过于自由，极易令这些领导高管为所欲为，利用手中的权力进行寻租。

　　竹立家则指出，国企领导人问题频发，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的个人利益与企业利益并没有达成一致。

　　他解释称，相比民营企业，国有企业的“特殊地位”使得这些领导人不用过分担心企业的盈亏和发展前景，这就使得他们在做决策时往往只考虑到自身利益，而不会从企业角度出发，再加之腐败诱惑较大，往往最终会出现问题。

　　国企改革是关键

　　通过分析这一轮央企巡视结果，竹立家直言，央企及其领导人被查出如此众多的问题，“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前央企内部的纪检监察机构形同虚设”。

　　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在此轮巡视结果反馈中，有多家央企都被指在纪检监督上存在监督责任落实不到位的情况。而在巡视组发布巡视结果前的6月10日，国资委通报的41起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问题中，也涉及到央企及其下属单位纪委书记带头违规的情况。

　　比如东风公司所属东风专用汽车底盘(湖北)有限公司党委书记、纪委书记胡光辉接受公司宴请活动，被给予党内警告处分；南方电网所属深圳福田供电局纪委书记潘维和违规使用公务用车，被免去纪委书记职务。

　　“国企内部纪检机构难以发挥监督作用主要还是因为纪检机构的双重领导体制问题。”竹立家坦言，当前国企内的纪委书记仍处在企业董事长、党委书记等人的直接领导下，这就导致纪检机构对领导班子成员根本不敢监督，而长久地处在企业利益漩涡中，不少纪检领导还容易被内部腐败所同化，甚至成为企业高管贪腐的“保护伞”。

　　任建明告诉记者，虽然十八届三中全会进一步提高了纪检监察机构的独立性，但从目前来看，更多地是针对党政机关，国有企业内部的纪检机构仍未有太大改革。

　　事实上，为了解决当前央企纪委的监督困境，国资委于去年8月开展了向中央企业派驻纪检组的试点工作。

　　竹立家指出，这种方式一方面能强化对关键领域的腐败问题的严查，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企业内部监督的弊端。不过他强调，企业纪检机构要想真正发挥作用，还是需要严格实行垂直管理，即直接由上级纪委负责。“鉴于当前国企问题频发的严峻形势，我认为对国企纪检机构的人员派驻及相关工作的检查协调应由中纪委来统一掌握和负责。”

　　任建明并不建议向国企派驻纪检组的方式，他认为国企监督机制，企业内部监督仅是次要作用，更关键的还是在于外部监督。

　　“我认为今后对国企的监管应该改变以往的传统思路。对各企业进行派驻会使监查力量分散，也可能会带来进驻组被企业内部腐败同化的风险，应该将纪检监察的力量资源集中起来，不断强化外部监督的力量。”任建明提出，像中央巡视组这种对国企的巡视行动今后应成为常态，同时中纪委应加大力度负责今后国企的外部监管工作，对发现的一些违法违规行为及内部人员贪腐等问题应及时进行严厉惩处。

　　在任建明看来，要想彻底解决国企存在的种种问题，仅靠监管和事后惩处是远远不够的，真正治本的是要继续完善国企改革。

　　“国企改革的关键就是要实行政企分离，使企业去行政化，让国企真正成为市场主体。”任建明指出，新加坡与我国类似，国企在国民经济中占比较大，但新加坡的国企可以取得比跨国公司和私营企业更高的效率，腐败问题也较少，究其根本，就是新加坡所有的国有企业完全是市场里的企业，没有任何特殊性。但中国的多数国企还不是企业化的企业，而是带有强烈政府机关色彩的企业，因此在国企去行政化的改革中，可以借鉴新加坡的一些经验。

　　竹立家也强调，只有将国企真正市场化，参照市场企业标准来运营，才能彻底解决当前的种种“顽疾”。

　　比如对于企业内部治理，要从集权制变为民主决策机制，推行国企内外部阳光透明化，避免出现一把手“一手遮天”的情况。对于国企内部的用人制度、人事考核机制等都要以市场化企业的标准进行全面改革，企业用人应是通过正常的人力招聘选举贤能，领导和员工的业绩也应与企业利益直接挂钩，不能盈亏与否都一样，对于业绩不佳、出现问题的领导和员工也应加强问责机制。

　　“此轮巡视中暴露出的问题能够为日后国企的进一步改革提供方向，也期待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国企能最终走出困局，重新激发活力，真正成为国家经济发展的中坚力量。”任建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