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以宁：追求GDP数量扩张性增长造成今日恶果

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在搜狐财经年会发表演讲

　　厉以宁：追求GDP数量扩张性增长造成今日恶果

　　搜狐财经讯 12月5日，“2015搜狐财经年会：新风口 新引擎”在京举行。在中国经济增速放缓，寻求结构转型升级之际，针对当下热点的经济社会话题，众多经济学家和企业家展开热切讨论和思辨。峰会希望通过一场思维的碰撞和交锋，问诊中国经济，探索破局之道。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荣誉院长、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在会上表示，我们今天遇到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是最近十来年之内发展方式未变，追求GDP的数量扩张性的增长，到现在取得恶果了。所以说这就是一个新的问题，你要让它现在病好，病去如抽丝，要慢慢改，不能性急，只要能比以前走上一步、推动一步就好。结构调整是慢的，技术创新不能性急，人才的培养更是长期的过程，所以我们可以说，2016年经济可能还是在困难中前进，但势头比今年要好一点。

　　以下是厉以宁演讲实录：

　　今天我要讲的题目是“对当前经济形势的几点看法”。我们知道今年国家统计局第三季度的公报中透露了一个信息，就是我们第三产业的产值已经占到了GDP的51%。因为从人类的发展来讲，第一个阶段是农业社会，以第一产业为主，然后进入工业化阶段，工业化阶段主要是第二产业逐渐上去，占最重要的地位，然后是后工业化时期，后工业化时期主要是第三产业的产值达到GDP的一半，就证明这个时代转向了，在发达国家一般都是60%-70%的第三产业的产值。在后工业化阶段，当产值已经由第三产业的产值占到一半以上，达到60%、70%的时候，高增长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那些国家能够有3%的增长率，他们就觉得很不错了，超过3%就更求之不得了。所以说我们国家今天该怎么样？

　　继续推进工业化 创新是关键

　　我们应该看到，第三产业产值突破了GDP的50%，这是一个开始。但在中国有另外一个大问题摆在我们面前了——我们的工业化并未完成。工业化完成的主要标志在哪里呢？根据很多经济学家的讨论，是高端的成套装备的制造业居世界领先地位，这个离我们现在还有距离。我们不要讲高端的，就是一般的成套装备的制造业，我们还是没有占到很重要的世界位置上。举个例子，不断地有建设新的工厂信息出来了，但是首先遇到的是，到哪里去买设备。人们考虑的都是到德国、日本、美国，或者到意大利，很少听到人们反映，我们是在北京买、天津买、上海买、广州买、哈尔滨买，因为虽然中国的成套设备是有成就的，但是很多方面是落后于世界水平的。所以我们在进入第三产业占GDP一半以上的位置时，绝对不要放弃我们的继续工业化，我们要实现工业化的目标。

　　工业化目标的实现关键在创新，创新是一个浪潮，为了创新我们第三产业怎么来扩大消费呢？要是今后的技术上第三产业是重要的，比例决不会停止在这个上面，所以就要有不断的消费力来支撑。消费有两个因素，第一个因素是城乡居民购买力，第二个因素，要有购买的意愿、消费的意愿，没有消费意愿怎么行？所以这里面涉及我们怎么起变化，在第三产业怎么来扩大消费。

　　四句话建言企业发展

　　我不久前在河北考察，考察的时候很多企业家把我围住了，说请你给我们讲几句话，勉励勉励。我说好，我讲了四句话：

　　第一句话，让产品更个性化。因为今天的消费者跟过去的消费浪潮是不一样的，不是缺东西，而是要符合我的个性。不相信每个人回家看看，你把家里的箱子打开、柜子打开，里面装的衣服都是新衣服或者只穿过几次的衣服，为什么就不穿了呢？因为它式样过时了，它布料不够好，还有其他的种种原因。所以要等新产品来，要符合个性化要求，然而现在还做不到。所以大商场里看的人多，实际上买的少，为什么？因为我们的产品离个性化还有距离。

　　第二句话，让服务更人性化。因为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第三产业占到主要的位置了，第三产业占到主要的位置，服务业还能跟过去一样吗？坐在板凳上等人家来是不行的，现在服务业是竞争死的，所以你得有更加人性化的服务来吸引人。假定都是跟过去一样的，第三产业产值怎么有进一步提高呢？

　　第三句话，把品牌打到国外。中国现在主要是品牌不行，中国品牌协会的同志告诉我，他们在来中国采购商品的外商当中发了问卷调查，调查要求把你熟悉的中国制造业品牌列几个在上面，结果收回问卷调查一看，基本上是一个品牌——茅台酒。怎么会是茅台酒？因为茅台酒做广告好，茅台酒历史悠久，茅台酒他们尝过，其他的品牌很少，这就表明我们没有品牌。品牌是靠创新来维持的，但是我们这个不行。

　　第四句话，把消费者留在国内。因为我们现在的初步估计，对外旅游这几年方兴未艾，现在旅游大概是1万亿人民币的开销，在国外购货的、购买商品的大概也是1万亿人民币的开销。为什么到国外买呢？两个理由，第一，没假货，人家都是真的，在中国买了，买个外国牌子可能是水货。第二，价格比在国内买外国商品要便宜，为什么便宜？因为我们的关税太重。所以要把顾客留在国内，自己一定要有品牌。还有就是，进口国外的商品应该降低关税。另外我们知道，在国外消费增加的税收是国外的税收，增加的就业是国外的就业，而在外国商品进口以后，有人在国内买到了，就能同时增加中国的就业，也增加了中国的税收。

　　四句话把它连在一起，这是我们要让产品更个性化，让服务业更人性化，把品牌打到国外，把顾客留在国内，这样我们的经济就可以上去。

　　把宏观经济调控政策纳入规范化轨道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特别要提到，一定要把宏观经济调控政策纳入规范化的轨道，可以用，但一定要注意，我们现在还是要走市场经济道路。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已经定了，市场调节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为决定性作用，所以说宏观经济调控也必须规范，真正规范的宏观经济调控是两个方面的调控，一个是需求端的调控，另一个是供给端的调控。

　　两个调控是有区别的，需求方面的调控主要是刺激总需求或者抑制总需求，无论是刺激还是抑制，这都是要通过财政政策、信贷政策，也就是货币政策来解决的。但是，供给方面的调控就不是这样，需求调控在国民经济管理中被认为是短期的或者近期的调控，因为它见效快。而供给方面的调控被认为是中期的调控，因为它涉及发展方式的转变、部门结构的调整，还包括技术水平的提高，这跟需求调控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两个方面的调控要并重，因为我们过去强调了以需求调控为主。需求调控转到供给方面的调控，其中就会碰到一系列难题，要加大改革的速度和力度，这是我们需要注意的。比如大家都知道，发展方式的转变讲起来容易，其实真正做起来是不容易的，为什么呢？因为发展方式的转变涉及关停并转，这样的话就会产生问题，关停并转就会有工人下岗失业。

　　在推进混合经济所有制的时候我们要注意到，这次推行混合所有制在国有企业当中，包括竞争性行业，国家不设比例，是什么就是什么，只有某些专门行业需要国家控股。不设比例就有一个问题，这是很重要的，为了维持国有企业的稳定，不裁员，理由就是，90年代裁员，用一点钱把人家工龄买断了，以后闹出好多后遗症，人家在埋怨，而且年龄都四五十岁了，四五十岁再找工作难啊，到哪儿去找啊？改革的买单由下岗员工来承担，这是不合理的。所以这次讲不裁员，要随着经济以后的发展来吸收他们上岗，增加收入。这个方针是对的，这就是供给方面的改革。

　　供给方面的改革重点是短板行业要加大投资，我们靠什么来竞争？靠短板行业来竞争。短板行业如果不加强投资，怎么创新啊？创新的问题还要进一步来研究，成功了，减税，可是最大的困难在哪里？在实验过程中谁来拉他一把、帮他一把，没减税啊，因为你没成功啊。所以说，应该在实验的过程中、失败的过程中不断地得到一些帮助，这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个从供给方面发力的主要方面。一定要知道，供给方面的发力跟需求方面的发力是相互拉动、相互影响的，这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为什么相互影响呢？因为你要扩大需求就需要用财政政策跟信贷政策，供给的增加又要通过产业结构的调整、区域结构的调整、部门结构的调整等等来实现，这些都需要投资。

　　但是利润率的供给是不一样的，需求方面政策的调整见效快，供给方面的调整见效慢，但是它是中期的调整任务，所以这个方面一定要注意到双方的互动问题。有什么办法能够加强互动？两个措施是最重要的，第一，不能用过去的那种大水漫灌的方式，应该是抓紧定向调控。定向调控最近很有成绩，比如扶贫，现在的扶贫跟过去不一样了，现在的扶贫是一种定向扶贫，这就叫滴灌，看准了滴水，而不是大水漫灌，这就见效了。再比如说，定向调控对供给方面的调控是一样的，支持什么行业，不支持什么行业，哪些行业可以多给贷款，哪些行业没贷款，这就是说我们的水平要提高。

　　另外，为了使长期、中长期结构调整能够到位，我们必须要培养人才，供给调控可以起作用，但供给调控和需求调控不一样，需求调控是近期调控。在现有的基础上，供给调控遇到三个不足，第一个，资本不足，因为供给调控要建立新工厂、要建立高铁、要建立高速公路、要开港口等等，这个资金是大量资金，如何筹集，这是它第一个不足。第二个不足，公共设施不足，物流、资源开发、土地利用这些都很紧张，这里的问题是怎样把资源供给问题解决好。还有第三个不足，熟练工人、技术人才、专业人才不足，这样你没法短期来完成。

　　新的人口红利正在产生

　　我刚从贵州回来，贵州的毕节有一个工作做得很好。毕节有一个大学是普通大学，叫做毕节学院，前两年我们北大光华管理学院还对口帮助过他们，教师轮流到那里讲一次课。这次去没这个学校了，为什么没了？改了，房子比以前更大了，改成了贵州综合工程学院，培养技师的，而且跟企业合办，企业可以来定货，所以他们90%以上的毕业生都没有找工作的困难，这就是培养熟练人才。

　　还有，云南楚雄整个一片地是职业教育学校的基地，大量培养专门人才，向沿海输送，这是中国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说中国的人力资源枯竭了，这是不符合实际的。说旧的人口红利在减少是没问题的，因为劳动力的素质是低下的，同时新的人口红利正在产生，大量的职业教育、大量的职工培养起来了，还有创业者大量出现。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希望，就是新的人口红利在中国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陕西汉中有一个县叫西乡县，西乡县靠近汉江，是平原丘陵地带，但是汉江水流入丹江口，丹江口把它输送到北京、天津来用。为了保证丹江口水库的干净，汉江流域所有的工厂该迁的迁、该停的停、该关的关，另外，农民不能使用化肥，不能打农药，因为要保护汉江水。扶贫怎么办？农民收入怎么办？我到了西乡县考察，很有感触，那里已经不再种粮食了，所有的沿江、沿海丘陵地带一律种茶树，因为那里有很有名的茶，叫富硒茶，茶叶不用使化肥、农药，而且茶叶需要劳动力——采茶工、筛选工、炒茶叶工、包装的、营销的。所以就发现一个问题，西乡县到湖北去打工的农民回来了，听说家乡需要劳动力，他们都回来做茶叶工人，这就是西乡，他们都在学习。我们在南方的省考察，农民都在学习，并积极要求办农业职业学校、农业职业培训班，这个情况是过去没见过的。

　　我在丹麦考察过，丹麦的农业技术学校规模是很大的，而且学生源源不断，农场主在这里培养第二代，将来要接班的，所以必须要懂农业技术、懂管理。中国农村现在正在这么搞，田总是要有人种的，土地确权以后到位了，他可以不种田，可以开作坊、做生意去了。田谁来种？浙江省我们考察的是安徽人来种。到苏中，就是扬州，我的家乡那里去看，都去做各种活动去了，什么洗澡、搓背、搓澡、修脚的，他的田谁种？苏北来的农民种。所以说都需要学技术，这个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

　　因此从以上讲的这点我们看得很清楚，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们今天遇到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是最近十来年之内发展方式未变，追求GDP的数量扩张性的增长，到现在取得恶果了。你想现在病好，但病去如抽丝，就得慢慢改，不能性急，只要能比以前走上一步、推动一步就好。结构调整是慢的，技术创新不能性急，人才的培养更是长期的过程。所以我们可以说，2016年经济可能还是在困难中前进，但势头比今年要好一点。什么时候能够完成，这要看我们整个“十三五”规划能贯彻到什么程度。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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