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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撞海参羹
年夜饭即将开场。此时，浸泡大半日的粳米早已在石磨的吱呀声中被细细磨成了面。加上一点婆婆自酿的浊酒完成发酵，经过双手有力的搓揉，缀上盐大枣、鸡冠花、石耳、黑芝麻，既丰富了面的色味，又蕴含着新年的祝福。灶头的一番火力蒸腾后，热气腾腾的松糕就这么摆上了桌。
这是设计师朱小杰记忆中儿时的春节，家中的长辈忙活十天半月，就为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在清脆的鞭炮声中，一大家子人围着八仙桌就座，炉上暖着酒，有十只高脚碗盛着好吃的盘头（冷菜）。酱肉、鳗鲞、花蛤只是吃个开场，接着是十个热腾腾的硬菜——三鲜汤代表全家聚乐，针金鸡意喻家中小辈前程锦绣，敲鱼汤象征大年丰收，每个菜都在名字上博了个好彩头。压轴的是松软香糯的松糕和捣糕，被切成了小口四角形，既是随时取食的零嘴，也是让舌头重新归于平静的甜点。
瓯菜清淡的烹饪方式，旨在激发食材本身的味道，不似川菜、湘菜这般扑面浓烈，也少了杭帮菜的浓油赤酱，却有让人无法忘却的灵秀和清纯。“记得有朋友问我年味是什么，他想了一年还没想清楚。我想也没想，说年味就是春节。”朱小杰坦言，作为土生土长的温州人，无论走到哪个角落，自己的舌头仍会想念这些春节中摆在八仙桌上、热气腾腾、看似平淡却回味无穷的传统瓯菜。“60年过去了，尽管很多方面有了变化，但家乡的情怀是不变的。”
温州多山多水，朱小杰幼年时的家就在山下，一条依山而下的小溪正好经过他家门口。逐水而居的人家，上游取饮用的细水，下游取洗刷的粗水。朱小杰负责给家里取饮水，每天沿水而行，饿了就吃一口麦饼，渴了就喝一口溪水。“爬爬山岭、吃吃麦饼、山水冰冰、蚊虫叮叮。”童年和小伙伴一起哼唱的歌谣，他现在仍然倒背如流。
为了保存这段珍贵的儿时记忆，朱小杰花了十年时间，重新设计一栋有些年头的老房子。这栋六层楼的大宅，满墙净是绿植，夏季葱郁成荫，冬季枯藤盘结。他儿时记忆中抹不去的那一道清泉，也被复刻在大宅的墙面上，清澈的流水从屋顶流淌而下，顺着墙面进入室内，最终淌进院子中央的长方形水池之中。用他的话来说，一只麻雀尚且知道自己能飞多高多远，知道哪里是家。“不管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前提是一定要了解自己，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事实上，朱小杰并没有因为心境淡然而停止创新的脚步。除了创立家具品牌澳珀，他还创办了陶艺品牌瓯窑儿女，并在美食和餐具创新上下足了功夫。除了传统的瓯菜，在他的春节餐单上还有诸如“一汪涟漪”这样的创意瓯菜。作为主食的温州拌面，由于醋和蒜的加入，肉末、豆芽、宽面的简单组合多了一重醇厚风味。更大一点的盘子盛的是莽撞海参羹，浓而不稠的汤汁吸收了海参的鲜味，海参的胶质则为汤头增添了质感。拌时蔬和黄金豆腐也是最清爽的瓯菜做法，少油、少盐、无味精，调味点到即止，全然是温州特色。朱小杰透露，春节之后，“一汪涟漪”依旧，接下来，还会有“莲花初开”、“玛瑙满桌”。
以传统文化融入当下，让古老而健康的生活习俗和饮食观念重新回归人们的记忆，是朱小杰钻研美食和食器的宗旨。“中国传统文化教的都是遵守时令和时辰的养生之道。”在春节期间，除了和家人团聚之外，朱小杰仍然打算遵守平日的生活作息——当阳光洒进窗户，他就起身，到阳台上料理一下收藏已久的盆景，然后练习一个小时的自创呼吸法，再陪爱犬“小鬼”去花园里撒欢儿。
生活的点滴细节，对朱小杰的事业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在他的设计中，处处流露出尊崇古法和传统，尊崇自然规律的印记。“最理想的生活方式其实是能与自然进行交流。人与人平等，人与物也应该平等。于我而言，早上的阳光能爬过我的床头，夕阳能陪我思考，麻雀能在这方草坪上聚会，一个家能做到这些足矣。”惊蛰之后，朱小杰打算去看看在大宅池塘“定居”了数年的那对青蛙夫妇。春节是它们冬眠的尾声，大宅的主人仍不忍心搅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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