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证监会主席们履任之前，往往媒体和大众就会将其之前的言论、行为进行总结提炼，以想象他们被选中的理由，以及预期他们将进行的市场方针政策。无论刘士余对于互联网金融、金融创新、“国九条”等的评论，或肖钢批评庞氏金融现象，都显现出其锐意创新但严于监管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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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万喆 中国黄金集团首席经济学家，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
这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在一个位子上，千万万人都以为你坐不下去了，你却能够继续。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在一个位子上，你可以继续坐下去，千万万人却总要说你坐不下去了。
总有许多两难事，其中五味惟自知。有个叫中国证监会主席的职位，担任这职务的人，一定感触很深。
比美联储加息更具跌宕戏剧性的，是中国一纸人事变动。全世界几乎都在猜测，但传闻究竟天真，若连靴子什么样也不知道，隔靴搔痒都没有资格。
尘埃终于落定，新任终于发声。评论闪闪烁烁，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五味杂陈的，也许从来不只是他们，或者，也有我们。
他们都是好人
你要我历数一行三会的领导们，或者列举国有金融机构的董事长总经理们。恕我不能。对不起，不是他们不重要，而是他们这样重要的人的数量之多，有点超过我脑容量。
但证监会主席却往往如雷贯耳。尤其在近些年新媒体大行其道的背景下，其中一些人的名字、相貌、笑容、事迹，都被一种叫做“段子”的东西广为传播，力度之大，说是街知巷闻，贩夫走卒皆呼其名效其声谑其型，一点不为过。
其实这些调笑也自知空洞自娱。诚如他们自己所说，或者他们所根本不需说，他们的履历一拿出来，本真就是一个“好”字写成的人。
都有极好的知识背景，都有极好的公务背景，几乎都是在中国人民银行经过历练，在副行长的职位上洗礼过，几乎都是备受重视，平步青云。其中不乏当时央行系统内最年轻的正局级干部、中国银行业历史上最年轻的董事长等。
虽然年代有别，总体而言，尤其越往后看，在中国金融体制内，说是年轻有为，志得意满，一点也不为过。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颇为低调。
前些年有些人翻出一位现已卸任主席任职前的采访，其中十分自谦，甚至到了有些自黑的地步，引来网友围观。
其实，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采访后不久他就升任证监会主席，当时想必正是他最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日子，因此他接受专访，但特意将身段放得极低。人家低调自黑，自有扶摇直上的强劲背景，这叫做相得益彰，圆润平衡，既然种种优秀出众已不需提及，只需在人品上画龙点睛。
他想表现的无非就是，我是一个好人。才华好能力好品德好风格好，样样都好，才是真的好嘛。
本来有多好？
证监会主席们履任之前，往往媒体和大众就会将其之前的言论、行为进行总结提炼，以想象他们被选中的理由，以及预期他们将进行的市场方针政策。无论刘士余对于互联网金融、金融创新、“国九条”等的评论，或肖钢批评庞氏金融现象，都显现出其锐意创新但严于监管的意图。
娓娓道来，似均正合此职位之不二思路。
只是，除开想法和理论，他们过去做实践者做得究竟怎么样？
纵观历任证监会主席，大部分时间都转战于行政公务机构。优秀固然，才能几何，大众难以衡量。
相对而言，算是“商场实战”的，他们几乎多少都有点银行经历，但大多数都并不长。比较能够有条件可供分析的，大概要数郭树清和肖钢。
他们执掌银行时期恰逢中国银行业经历“涅槃重生”，从被外界认为已经到了“技术性破产”的边缘，到多家银行跻身世界500强。中国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都实现飞跃。但是，既然都借了东风，纵向比较难免不够全面。我们不妨看看横向。
郭树清在2005-2010年任建行董事长。2005年，按营业收入排名，建行是中国第二大银行，按资产排名则是第三。2010年，中国建设银行总资产和净利润排名的是第二，均次于中国工商银行。
肖钢在2003-2013年任中国银行董事长。2003年，中行净利润在四大行中排名第一，约为最后一名农行的15倍，而十年后，中行净利润在四大行中降至末位，2013年落后农行约93亿元。十年间无论资产规模或者利润增速，均可见一斑。而且，过去“最国际化”中资银行的地位，也频频遭遇挑战，无论海外资产规模增速和盈利增速，在四大行中也较为弱势。
有人说，至少没有亏损吧？！
嗯……说得好像真有这个可能性选项似的。
我只是想说，好固然好，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好，到底有多好，不比一比，怎么能够知道？
终究不能想做好人就做好人
成了一名实践者的监管者，动了真格的了。
他们做得好不好？
周道炯是市场的坚定规范者，任内规定被称为“十二道金牌”。郭树清大刀阔斧推进改革，可谓“7天一新政”，号称“郭旋风”。各有特点，不一而足。
任内的股市行情也大相径庭。若单以牛熊论英雄，其实并不一定准确。
周小川是唯一在牛市中上任，在熊市中离任的证监会主席。
他有一个定位：证监会应当好裁判员，不偏向、不下场。
肖钢则相反，他上任时2278点，卸任时2800点，指数走势可算不功不过吧？还略有盈余！
但对指数的终于高企更为看重，并乐见其成，结果股市起落堪称空前，而涉入部门和机构，也是空前。
2015年起，股市展开了巨大波澜，巅峰时期达到5178点，其间，对于“国家牛”“改革牛”的概念制造和炒作功不可没。“杠杆牛”则随着一批绕过监管的配资系统迅速膨胀，成为危中之危。金融监管的创新显然跟不上金融工具的创新。
然而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市场会告诉你。
只见指数旋即转头，势如破竹的狂跌，造成了市场的极大恐慌，坊间俗称“股灾”。救市之际，则手忙脚乱，当断难断，显示出对市场操作的极大不熟稔。一番大开大合，市场、投资者、机构、监管者、甚至更多，都落得个落花流水，一番凋敝惨败景象。
震荡虽告一段落，其所涉任务、事件恐怕还需要后续大量时间消化。市场隐形负重，不轻。
造化弄人终抵不过市场弄人来得迅雷不及掩耳。都以为起高楼的才是好人，然而心太切，终究楼塌了。
就是个好人？是谁的好人
股市与政策的关联从来密切，尤其中国。周正庆时期，因国务院批准“六大政策”引发“519”行情。尚福林时代，管理层半夜上调印花税税率，导致著名的“530大跌”。
老实说，监管者责任重大，无论在规则、产品等的设计上，或者对于市场状态的研判，都必须有一定的前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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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必须比市场快一节的位置，总比市场慢一拍，就难免要和市场隔着一个银河落九天的距离。
与工具使用不当、市场经验不足并举的，还有行事不决。
2016年开门最红的词属“熔断机制”。虽然如今已成往事，多少人讨伐得声嘶力竭，但在更早，多少人如遇救兵，大声叫好。甚至不少人还担心5%-7%的限度太大，会长期难以达到阈值，失去安全阀门效用。互联网时代，白纸黑字，皆可追溯。
熔断机制闪亮登场。结果世人皆知。
首日熔断，一片哗然，监管机构出来镇定人心。
三日后再次熔断，讥笑声不绝于耳，监管机构出来直接一笔勾销。
比熔断机制的缺陷更让人惊异的，委实是政策制定机制的不确定性。纠错固然是好事，但是难道一项项这样重大的政策出台没有充分的实证、验证、测试和准备？
错和纠错都这样草率。这种期期艾艾，总想做对的事情，总想让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欢欢喜喜的状态，真正像一个老好人的作为。
然而市场需要的，是一个老好人吗？而且，你究竟是谁的好人？
到底是个多好的好人？
几乎每一任证监会主席都生成要将肃清股票市场规则作为任上首要目标。
但显然，他们都在努力，迟迟尚未成功。
2015年的股市“灾害”就很不自然。年初创业板、中小板和主板小市值股票暴涨，而场外配资的“穿马甲”乱象根本不是新鲜事，银行、信托、配资公司联手坐庄，机构投资者则在市场上散尽“股市还要涨到一万点”云云的专家言论之时默默先行撤退。
这些都不是段子手和阴谋论患者的想象。
股灾之后大力打击，被发现涉及此次及多次违法的证券、基金等及相关机构，几乎在新闻上每日可见。
而且，他们只是这次狂欢得太不是时候了而已，他们素来就是这样轻狂。
据媒体披露，今年初至今，A股上市公司共有102起违规行为被处分，涉及上市公司42家，有32家被公开处罚，仅占全部数量的三分之一左右。而处罚金额对于上市公司及利益既得者的所得，简直是九牛一毛。
无怪乎信息欺诈、内幕交易等等，简直是股民甲乙丙丁都在津津乐道的炒股技巧。
不说中信证券、徐翔这些尚未定论的神话案例。
光大的所谓“乌龙指”事件，几可载入A股史册。
放言要保护中小投资者，可是投资者保护局局长李量却被发现收受贿赂，利用职务之便牟利。
有人猜想专业技术人才缺乏，张育军曾分别担任过深交所和上交所的总经理，对于股市了解，在中国应可难有出其右者。但他在主席助理一位置上被拉下马。
至于证券发行这种极其重要的监管把控，随着姚刚和他旧部的被调查，成为2015年金融反腐的典型之一。
刘士余谨慎的并不急着“点火”不无道理。
大规模大数据“捕鼠”、IPO、注册制，本是上任主席上任的“三把火”，却在离任之际仍空悬于无际。
面对凶猛的个体、机构和同僚的四面埋伏，证监会主席，到底是个多好的好人？
这个中究竟，到底他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在揣着糊涂装明白？
这到底是他，还是他们，难以言说的遗憾？
他好还是你好？
证监会主席本就是个不好当的位子。诚然。
因此，当他们果真离去，那些嬉笑怒骂的人们倒淡然，他们说，他他他不过是坐错了一个位置。
好清醒的观众！
谁都知道，证券市场沉疴已久，沉疴已深。他他他还是一个好人。大家甚至还要帮他道白头，道心酸，帮他道离别时的清影冷落、背影寂寥。
原来，观众才是一个好人！
这世上，谁要管他是不是一个好人？
雾霾突如其来，不肯散去。对于污染，有人说过，如若不能治理，要提头来见。
他说这话时，应是想做一个好人。
国有企业大幅亏损，领导离职时，说自觉对得起组织和上级的信任就够了。
他说这话时，应是想做一个好人。
但是他们都是想让谁承认他们的好？
他们又都辜负了应对谁的好？
等到落幕，许多人又是一副悲怆表情，说这些都是体制的错。
难道不是体制给了他们好？难道是体制辜负了他们的好？
他们确实都才能出众，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们的责任感去向何处？在这个时代，名誉这事，沽钓不到的。
值此职位，不需画蛇添足，你所要做，恐怕最重要是履职。你要能够深思熟虑、雷厉风行、有责担责。那才是你应该想的事情。那也才是你应该被选拔、任用、升职的理由。你的伦理、道德感亦不会无用，但自有市场告诉你受不受用。
我小时候，尚没有段子手，不过有笑话戏说官场文化，道是要将某人官阶往高了叫，越大越好，被呼者必然沾沾自喜。
他们一定没有想到，时至今日，正好相反。一项职位，众生相看，你仰头也不是，低头也不是，说不爱老婆也不是，说爱老婆也不是。看客们或还良善浑噩，市场却铁定得如此无情，以至于我就脆脆叫你一声“主席”，你当真敢应吗？
后记
有人说，你这文章，怕是有点晚，现在应该分析分析新任主席的言论意向。
我不。
新宣布的主席也是个一路履历闪着光的金童出身的大将。诚然。
他说话，值得咀嚼。评议旧事，话里有话，论述新政，刚柔并蓄。
然而，饶他万千加持，其实是不是也不过是一位AlphaGo？茫茫众生中，强大过人；皇皇系统里，却不过一段赛博代码。
想做一个好人？是能够通过图灵测验的好？还是假装不能够通过图灵测验的才叫做好？
周也好，尚也好，郭也好，肖也好，刘也好，他们都不认识我们，我们也不认识他们，我们之间，只是以市场相连。
相联系之时，希望他们都做得好，不为别的，为了好的市场能带给我们更大的福利。不相联系时，希望他们都走得很好，不为别的，他们都是精英人才，理应在更合适的地方发挥更好的效用，同样为整体市场福利作出贡献。
你们是不是够好，市场会告诉我们。
希望他们也是这样想的。这样想，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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