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造群星 | 十字路口的雷军

　　雷军很忙。

　　但这并不妨碍喜好追逐明星的媒体，从各个渠道发掘出他的痕迹：

　　在北京开两会的全国人大代表雷军，刚刚和董明珠一样，聊了聊“国外电饭煲对自己神经造成的刺痛”，这被外界视之为小米即将跨入电饭锅市场的“潜在信号”。

　　三月初，在证监会一场演讲中吐露“小米不排斥IPO”的雷军，之后又在忙不迭地向各路媒体解释：小米5年内不上市，还要做“新国货运动”的推动者；

　　作为围棋和科技超级爱好者的雷军，还在会议间歇期间关注着 AlphaGo与李世石的对弈，然后在自己微信号里连发两文表态明志：人类将走向新纪元；

　　就连备受科技界关注的科技杂志《连线》（WIRED），在即将出版的英国版四月刊，让雷军以“领航人”的形象出现在封面上，连标题都相当特别：It’s time to copy China（是时候山寨中国了）……

　　此时的雷军，已经逃脱了2007年12月从金山CEO位置上离开后，对宿命深深的无力感：“那半年，没有一家媒体想要采访我；没有一个行业会议邀请我参加。我有的是时间，没人记得我。我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冷酷而现实。人情冷暖忽然间也明澈如镜。那个阶段，我变得一无所有，除了钱。”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6年前，雷军创造了小米，小米也重启了雷军。

　　“退休老干部”的“群众运动”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

　　雷军算不上年少成名，但从1987年步入武汉大学计算机学院伊始，他就踏上了当时同龄人中的成名快车道：大二修完所有应修学分，大学四年几乎包揽了学校所有的奖学金；大四初试身手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里少有的创业者，虽然以失败告终，仍被求伯君带入金山，开始长达16年的职业经理人生涯；入行6年后成为金山的首席执行官，几经波折终于让金山在2007年成功IPO，完成一桩心愿和承诺。

　　即便是在职业经理人身份之外的天使投资人，雷军依然眼光凌厉，有着点石成金般的成功率：卓越、乐淘、UC、YY，甚至曾经现象级存在的凡客，背后都有雷军的存在。2010年之前的互联网江湖上，流行着一种论资排辈的说法，在第一阶层内的5家公司，合为一桌：TABLE——即腾讯、阿里巴巴、百度、雷军系和周鸿祎的360。但相对于其他几家，“雷军系”的说法听起来有拼凑的味道，而金山这家软件出身的公司，并没有跨入能够让雷军得以施展抱负的一流平台行列。

　　实现了财务自由的雷军，却陷入了长期的空虚之中，常感无事可做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劳模身上，必是不祥之兆。在38岁这一年的平安夜，深思熟虑的雷军选择从金山退出，提前成了一名“退休老干部”。

　　40不到的雷军属于正值壮年的“互联网老干部”，养花弄草和提笼遛鸟或者阳光海风沙滩浴这些常规动作，都不是他的心头之好。2008年的雷军，真正成为独立的互联网天使投资人，即便因为独到的眼光发现和培养了不少潜力项目，也确实重新激发了想象力，尚有一批“雷军系”企业紧密团结在他的周围，但雷军的空虚感并没有因此减少。

　　20年前受到《硅谷之火》深深影响的雷军是要在前台燃烧的，而不是仅仅成为一个拎着一麻袋人民币到处发现未来金矿的幕后投资人。拥有内敛性格的雷军在待人接物上情商极高，诚恳而温情，步步深入，叫人难有拒绝的想法。

　　从2009年10月到2010年4月小米公司成立，雷军的游说计划就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从谷歌中国工程研究院副院长林斌，到原北京科技大学工业设计系主任刘德，小米的初创团队慢慢聚拢起来。

　　一直心中藏着一把火的雷军，要按下重启键了。游说而成的6人，只是他“群众运动”的第一步。

　　后来的事情每个关注小米的人都知道了，小米短短5年多时间里，成长为估值460亿美元的新独角兽，7人的“小米加步枪”游击队长成了拥有8000名员工的正规军。

　　除此之外，一亿六千万的小米用户是雷军最大的收获，他们成了雷军口中小米共同的“缔造者”：“上百万个用户在参与这个游戏，来帮助我们做手机。这个需求不只是我一个人来提，而是鼓励上百万人用户一起参与做手机。我们不需要发明特别多的东西，有这么多用户在和我们一起做。”

　　这是一场商业拜物教里典型的“群众运动”。

　　商业的终极对标是宗教，显然，这时候的雷军扮演了“教主”的角色，就像他曾经在小米新品发布会上说过的：永远相信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雷布斯” 标签 撕不撕？

　　2011年8月16日，798艺术中心北京会所里的那个舞台，是把雷军从职业经理人、天使投资者送上企业家的登云梯。在之后的4年多时间里，从小米的影响力辐射深度和范围来考量，甚至能够在企业家之前加上“卓越”两个字。

　　2012年，雷军当选北京市人大代表；2013年，雷军当选全国人大代表；2014年，雷军以论坛受邀嘉宾的身份参加在乌镇举办的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并放言 “小米5至10年后将成为世界第一的智能手机公司”。那一年，小米的出货量是6100万部，成为了中国最大的手机制造商。也正是这一年，小米利用资本动能伸出触角，逐渐撬动周边的智能产品，从路由器、电视机到空气净化器，不一而足，构成雷军口中的“小米生态链”。

　　无论从对中国商界人物的政治认定标准，还是客观从市场给出的最终答案，创造了小米的带头大哥雷军，也因为小米的爆炸性成功具备之前所没有的光环。

　　“他是中国商界最传奇的一颗新星。”财经观察者秦朔在自己一档脱口秀节目中这样评价雷军。“传奇”的形容和“新星”的定义，很精准。

　　传奇新星雷军的出场，就弥漫着一股致敬或者说是模仿的意味：发布会上硕大的宽屏投影，简洁的PPT，煽情动容的演说和恳切温婉的语气，以及台下每一次掌声加上山呼海啸般地氛围，加上亘久不变的黑色圆领衫、牛仔裤、运动鞋搭配，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向他心目中的偶像史蒂夫·乔布斯无限靠近——尽管他从来没有刻意去回应这一点。

　　但当越来越多“雷布斯”的诨号从网络上蔓延而至时，雷军觉得是时候跟他大学时候的精神导师做出切割了。

　　2014年，雷军在接受CNN的采访时说，自己已经厌倦了经常被拿来跟乔布斯相提并论。《金融时报》甚至在2015年的一篇报道中提到，雷军会因此而被激怒。刚登上《连线》杂志英国版4月刊的雷军又在此重申了一遍：Don’t call me China’s Steve Jobs（不要叫我“雷布斯”）。

　　另一方面，模仿的气场或许因为雷军气质的灌注，出现在小米的产品之中。无论是在工业设计或是在制造技术方面，小米在舆论上并没有幸运逃脱“抄袭”和“山寨”的指责。

　　尽管雷军一再强调小米的原创设计和工艺，小米也自2014年以来成功申请了超过6000个专利，但他也同时透露了隐忧：小米的西方拓展之路可能因知识产权问题受到阻碍。的确，此前小米久先后在印度和美国，上演过因为专利纠纷而被诉侵权的戏码。

　　《金融时报》的报道《“乘风者”雷军》里有一个细节，令人细忖琢磨。当乔布斯生前密友乔尼•艾夫(Jony Ive)被问到，“小米和其他亚洲对手看上去在模仿苹果的产品，你是否感到荣幸？”时，这位苹果设计主管回答说：“我认为这是盗窃，是偷懒。”

　　然而这些，并没有带给雷军的任何阻碍，已经与乔布斯做出切割的他仍然意气风发，为《公司法》修改提案奔走在两会现场。

　　20天前，小米刚刚发布了新一款旗舰机型“小米5”，被媒体们在标题上冠以“瞬间售罄”“供不应求”的表述。

　　他不需要“中国的乔布斯”这种带有舶来味道的诨号，他需要的，可能是“中国的雷军”这样的原创标签。

　　网红雷军

　　普通人的施教往往被视为庸道，成功者的布道则常常被奉为圭臬。

　　成为“小米教教主”后的雷军说过很多话，但最常被人提起的不外乎“风口猪理论”和“互联网思维”。

　　“风口猪理论”如今可查的最早版本出自雷军当年在离开金山时的思考，他曾困惑地将金山类比为“盐碱地里种草”，反思到“为什么不在台风口放风筝呢？站在台风口，猪都能飞上天”，这后来成为他自我总结的“五点反思“之一：顺势而为。也是他常讲的“形势逼人强”。

　　类似不二秘笈的“互联网思维”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但在雷军看来，小米模式的跟进者都只习得其表，而未得真传：专注、口碑、极致、快——这是雷军对“互联网思维”理解的七字诀。

　　尽管后来两大“雷式招法”都因为互联网话语的解构魔力，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阐释版本，但这对他来说，是噪音，心无旁骛专注眼前才更重要：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浮夸的语境。

　　2015年4月，雷军在印度召开了第一场小米发布会，在收获印度粉丝满场的尖叫之后，他没想到还会收到一份另类的礼物。4月30日，一段经过剪辑配乐的雷军印度发布会鬼畜版视频《Are you OK?》登陆二次元生物积聚的B站，瞬间引爆了整个互联网。时隔几个月后，雷军还专门录了一段视频上传B站，用他仙桃口音的普通话回应：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无论是去年底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上，雷军与周鸿祎的“基情照”被网友们加入各色对白疯传网络，还是在今年3月初，雷军跟董明珠在两会上的寒暄照遭遇同样命运，甚至在被誉为达人汇聚的知乎上，还出现了“关于雷军，有什么有趣的故事”的主题，和雷军有过接触的人都浮出水面对雷老板的趣事侃侃而谈。面对这些，他从没有表露出不悦的姿态，也没有刻意借势赚一轮吆喝。

　　雷军这个在发布会上极尽高调的声浪制造者，在“被动”成为网红后选择安静地顺势而为。他明白这背后消费群体的秘密：归根结底，小米的产品，才是将他塑造成网红的幕后传播推手。

　　雷军理所应当将目光放在这些打上小米标签的产品上。他在象征着中国参政议政的最高殿堂上，仍然不忘表露他更大的野心：在一个制造大国里，国货却没有获得广泛青睐，小米需要成为一个“新国货运动”的推动者。

　　而这个由雷军提出的“新国货运动”，似乎恰恰也与董明珠提出的“让世界爱上中国造”两相呼应。雷军与董明珠这对曾经立下10亿豪赌的网络CP，看似针尖对麦芒，相爱相杀多年，但深究两者的企业家精神，不免发现，身为中国制造领域的企业家，他们都在为打造优质中国造而坚持和努力。

　　站在一个网红的角度而言，推动一项概念的普及，并不是一件难事；站在一个以成功企业家身份跻身全国人大代表的立场而言，雷军似乎想用实实在在的产品打破“中国抄袭西方”的看法，他相信自己以最快时间缔造起来的小米能够做到。

　　褒贬并存却依旧看上去蓄势待发的小米，以及它的创造者——集各种身份于一身的雷军，此时此刻，就像当初那个已经被他切割的偶像，那个被誉为站在“科技与人文交叉路口”的乔布斯，也站在了一个必须面临选择的十字路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