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产能正在紧密锣鼓地推进。国务院在年初明确从2016年开始,用5年时间再压缩粗钢产能1-1.5亿吨。去钢铁产能为今年的重点工作计划,地方也进入了去产能的攻坚阶段。
然而,事实是,钢铁行业复产还在持续。从3月份钢市行情出现明显上涨开始,地方则时时传来中小钢 厂“复辟”的新闻。这厢“僵尸”企业还挤占着社会资源,那厢欧美以钢铁倾销为由迟迟不给中国市场经济地位。去产能还“去”不“去”,怎么“去”?
综合自凤凰财经、经济观察报、泽平宏观
相较于2015年的惨淡,2016年中国钢铁业的上半年上演了传奇的逆袭。截止8月4日,34家钢铁上市公司(钢铁产品作为主营业务)中,已经有13家发布了上半年业绩预告,除了华菱钢铁和韶钢松山两家尚未盈利(但也实现了同比减亏),预盈企业达到11家,有公司甚至利润飙涨4.27倍。
多数上市公司在分析预盈原因时,均表示市场的回暖、钢材价格上涨是业绩好转的主因之一。
8月3日,HRB400 20mm的螺纹钢现货价格再次冲到了2500元/吨的水平,这已经是2016年以来的第二波上涨行情:这一轮上涨行情自6月3日开启,当日北京地区价格为2050元,其后边震荡边上涨,到7月13日涨到了2570元。
按照一些业内人士的分析,这样的行情可能还将“飞一会儿”,不过8个月前的黑暗冬天仿佛还在眼前。2015年12月10号,北京地区规格为HRB400 20m的螺纹钢价格跌到了史无前例的1580元/吨,这样的价格,意味着所有生产商的严重亏本。钢市最终在3月下旬开启了兴奋模式:到4月25日,一度跌至1500多元的HRB400 20mm螺纹钢一举冲上了3080元的高峰,价格实现了翻番。
然而,去产能还在紧锣密鼓地推进,钢铁市场行情好转、企业纷纷复产,这无疑让去产能难上加难。
钢铁市场专家马忠普指出,在实际淘汰落后产能的时候,有些企业把高炉拆了,然后再建,然后把拆了算做是去产能。“去年以来高炉恢复生产的年能力已经将近1亿吨了,停产的企业大多恢复了生产。”
去产能任务繁重,又牵扯到地方利益,该如何完成?因各地方都不愿主动去产能,中央用下达“军令状”的办法向地方“摊派”过剩产能压减任务,并明确时间表。
今日,据《人民日报》从钢铁煤炭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和脱困发展工作部际联席会议召开的电视电话会议上获悉:截至7月底,钢铁、煤炭行业去产能分别完成全年任务的47%、38%。而在上月底两项任务分别完成约30%、28.9%。也就是说,仅7月一个月钢铁煤炭去产能完成全年17%和10%的任务。
7月25日-26日,煤炭和钢铁行业化解过剩产能和脱困发展现场经验交流会分别在重庆和浙江召开。对于煤炭去产能任务,发改委副主任连维良表示,各地要按照党中央、国务院的有关决策部署,倒排任务量、倒排时间表,确保11月底基本完成任务;中央企业和地方大型国有企业要发挥表率作用,力争11月上旬完成任务。
7月27日,李克强召开国务院会议,要求确保化解钢铁煤炭落后产能目标。钢铁煤炭去产能部际联席会议称,将从8月中旬起赴各地开展去产能工作的全面督查。
然而,不少市场人士并不认同向地方“摊派”过剩产能压减任务的做法,称这种原则类似“一刀切”,像是回到了计划经济。
中国钢铁智库冶金工业规划研究院院长李新创认为,政府要发挥政府的职能,但手不能伸得过长。要更多地发挥市场的作用。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副院长黄益平表示,事实上现在的很多产能就是政府调控出来的,地方政府需消除软预算约束,由市场决定需要关闭哪一家企业。
马忠普认为,只有企业亏损且没输血,企业才会自动减产。“目前整体钢铁需求已经过了饱和点。在钢材生产加快后,市场价格还会回落。届时,很多亏损的企业需要关闭,特别是僵尸企业。”
值得注意的是,为保预盈,减员正在各家钢企中进行。上半年,武钢共清退各类劳务人员3100人,总部机关职能块从50个调整为33个,挂靠机构由21个调整为1个,管理人员从833人减至346人,其中领导人员精简比例达27.8%。酒钢自2015年下半年以来减员达到7000多人。由于2015年业绩惨淡,集团中层管理人员平均薪酬降低41.3%,在岗职工平均降低了15.7%。
【延伸】任泽平:去产能的挑战、风险与应对
去产能的挑战:产权改革是核心,价格信号是关键
国企机制存在出清障碍
民企出清快于国企。加入WTO之后,非但没有出现像市场预期的冲击,反而制造业得到快速成长,出口大增。在2014年之后,受国内国际因素影响,出口大幅下滑,相关的出口部门基本出清。国企涉及就业、政绩等利益方较多,较难出清。
在产能过剩行业中有相当一部分国企和央企。在煤炭企业上市公司中,国有企业的市值占整个煤炭上市企业市值的90%以上。钢铁行业,国企产量约为45%。
中央和地方责权不清导致做大是地方政府最优的策略。中央与地方责权不清易引发道德风险。在目前的制度安排下,地方政府甚至会出现鼓励扩张的行为。因为,历次去产能的过程,中央一般遵循“淘汰落后产能”、“上大压小”的原则,地方则以“做大”、“做强”、“做优”的策略相应对,“大而不倒”的倾向较为严重。地方一旦把企业规模做大,由此可能产生的地方债务等风险,也可以不同程度的转嫁给中央。
部分行业价格扭曲
结构改革也是价格改革和价格调整。某些产能过剩行业为结构性过剩,需要通过价格信号进行调整。小川行长在50人论坛上提到,从结构性问题来讲,在产品市场,应该说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市场是有效的。供求关系决定价格,价格变动也决定供求关系。结构的调整也需要价格信号提供激励,没有激励的结构调整也是很困难的。例如,化工行业,越是上游价格越是垄断。
地方政府保护
产能过剩行业牵涉地方财政收入、税收、就业及社会稳定等利益。在市场经济体制下,行业内企业通过与其他企业竞争决定生死存亡。但是由于产能过剩行业对地方的财政收入、就业和社会稳定至关重要,地方政府为保证就业、税收等,并无动力推动去产能。有些政府采用各种措施阻碍市场化的竞争淘汰,强制落后企业或僵尸企业继续运行,恶化了行业竞争环境,加剧了产能过剩问题。例如,2010年,国家发布了《国务院关于促进企业兼并重组的意见》,要求推动水泥、稀土等行业内企业的强强联合、跨地区兼并重组等。但是兼并重组步伐可能缓慢。一些地方政府不乐于将本地区企业兼并到其他地区,利益错综复杂阻碍了兼并重组的进程。
企业面临囚徒困境
囚徒困境迫使企业扩大产量。在钢铁、煤炭等典型产能过剩行业,企业面临囚徒困境,都希望其他企业和地区去产能而保全自己,但结局是大家都进行继续生产抢占份额。
边际成本低,沉没成本高,前期留有的利润仍可以坚持。近些年在钢铁行业,还出现了越调控越过剩,越过剩越生产,越生产越亏损的困境。在钢铁行业中,钢材价格虽然低廉但是未跌破生产边际成本。但若停产,投资均变为沉没成本,损失更大。因此继续生产比停产的损失更小。同时由于生产规模的扩大将会降低产品的平均成本,一些企业为了摊薄单位产品成本,甚至继续扩大生产,进一步加剧了产能过剩局面。而水泥行业,属于“一开张吃三年”的行业,2014年之前水泥行业有较高的利润,可以再坚持几年。
去产能可能引起金融、就业和社会稳定风险
去产能会引起银行不良上升。在产能过剩行业中,低效、高负债的企业占用了大量的信贷资源,一旦资金链断裂就会形成银行不良资产,挤占银行的盈利空间,减少放贷量形成恶性循环,导致系统性风险上升。
多数产能过剩行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从业人员众多。若淘汰落后产能,关闭僵尸企业,将会导致大量人员失业,社会将面临大量职工转岗和安置的问题。
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15年11月底,我国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全部从业人员平均人数为361.2万人。若去产能比例与失业人员比例为1:1,去产能8%则会引起钢铁产业28.9-43.3万人失业。处置不当容易导致企业内部和社会不稳定。
去产能的政策措施:行政命令+兼并重组+市场淘汰+严控金融风险
美国经验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美国的钢铁业同样经历过去产能的过程。为了应对钢铁业产能过剩,美国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
政府引导加速折旧和引入竞争。美国先后实行了“汽车自愿限额协议”和“钢材自愿限额协议”,并为钢铁业提供资金和政策支持,如80年代美国政府提供的补贴超过300亿美元,钢铁企业的折旧年限从12年缩短为5年等,但仍无法减轻钢铁工业的经营压力。美国甚至开始鼓励外国公司在钢铁领域从事经营活动,这对美国钢铁工业的更新改造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大量兼并重组。美国政府对美国钢铁企业具体的结构重组并不介入,而是利用市场配置资源的力量,由企业和投资者按照市场的原则进行结构调整,兼并重组,淘汰落后产能,提高行业集中度。一方面,在市场压力下,那些亏损的企业不得不申请破产保护或关闭,从而减少钢产量,缓解市场供给压力;另一方面,那些幸存的企业积极通过联合和并购实施低成本的扩张。最终,实现了产业振兴,不仅使产业的产能利用率显著回升,同时也使钢铁企业重新盈利。
大幅提升管理效率。以美国纽柯钢铁公司为例,它拥有十分精简的管理机构。1993年,纽柯产钢600万吨,员工5000人,总部人数仅有21人;2004年,产钢超过1900万吨,总部人数约有50人,管理人员与员工比例约在1:300。扁平化的管理层级和精干的管理队伍提高了决策速度,也为周期下行时成本费用的控制创造了条件。
环保倒逼。通过环保倒逼,逐步淘汰技术落后、污染严重、生产成本过高、市场竞争力弱的企业。
政策:控增量、去存量
从源头上严控新的产能上马。对于新建煤炭项目,政府的规定是,从2016年起,3年内原则上停止审批新建煤矿项目、新增产能的技术改造项目和产能核增项目;确需新建煤矿的,一律实行减量置换。对于钢铁业的要求更为严苛,要求各地区、各部门不得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备案新增产能的钢铁项目,各相关部门和机构不得办理土地供应、能评、环评审批和新增授信支持等相关业务。对违法违规建设的,要严肃问责。
积极化解产能。第一,依法依规退出。要求严格执行环保、能耗、质量、安全、技术等法律法规和产业政策,达不到标准要求的产能要依法依规退出。可见,这一部分淘汰的是环保不达标,能耗较高,技术落后的产能,淘汰这一部分产能有助于资源优化利用与产业升级。第二,引导主动退出。鼓励企业通过主动压减、兼并重组、转型转产、搬迁改造、国际产能合作等途径,退出部分钢铁产能。这一做法有助于缓解供给严重过剩的格局,提升企业的平均利润率,改善企业的经营效应。
多种方法并举。既有鼓励兼并重组,支持银行向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打包转让不良资产等老招,也有盘活土地资源,地方政府在收回原划拨土地使用权后的土地出让收入可用作企业职工安置费用、鼓励有条件的企业结合“一带一路”建设输出产能的新招。
以兼并重组为主,提高行业集中度
多兼并重组、少破产清算。实施兼并重组整合,可以不断扩大企业规模,实现规模经济,通过整合资金、技术、销售、品牌等资源,实现资源的共享或互补,减少市场恶性竞争,提高企业自身的竞争能力,在去产能的同时推进了产业升级。
国际经验也告诉我们,兼并重组是一种去产能的有效方式。2001年,美国共有19家板材生产企业(7家为主要企业),其中有超过40%的企业处于破产中或处于严重的财务困境。通过一系列的兼并重组,到2008年美国板材生产企业数量减少到只有9家,其中4家为主要企业,产能减少,行业集中度大大提高,企业平均利润率也逐步提升。
严控金融风险,积极处置企业债权债务
由于银行的大量信贷基于抵押担保业务性质,主要投向的是重资产行业,因此,“过剩产能”的出清不可避免会导致银行资产负债表上的不良资产的上升,导致系统性风险上升。为了避免金融风险的爆发,《意见》指出要加大金融支持:
一是落实有保有控的金融政策。对化解过剩产能、实施兼并重组以及有前景、有效益的钢铁企业,按照风险可控、商业可持续原则加大信贷支持力度,支持各类社会资本参与钢铁企业并购重组;对违规新增钢铁产能的企业停止贷款。
二是运用市场化手段妥善处置企业债务和银行不良资产,落实金融机构呆账核销的财税政策,完善金融机构加大抵债资产处置力度的财税支持政策。研究完善不良资产批量转让政策,支持银行加快不良资产处置进度,支持银行向金融资产管理公司打包转让不良资产,提高不良资产处置效率。
三是支持社会资本参与企业并购重组。鼓励保险资金等长期资金创新产品和投资方式,参与企业并购重组,拓展并购资金来源。完善并购资金退出渠道,加快发展相关产权的二级交易市场,提高资金使用效率。
四是严厉打击企业逃废银行债务行为,依法保护债权人合法权益。地方政府建立企业金融债务重组和不良资产处置协调机制,组织协调相关部门支持金融机构做好企业金融债务重组和不良资产处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