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热催生了一条产业链:《红楼梦》和各种红学研究,每年要印刷几百万本,红楼景点,胡适考证的曹雪芹景点,每年接待游客数千万,已形成一个巨大的产业链。
《红楼梦》纳入北京高考没几天,著名红学家冯其庸先生驾鹤西去,享年95岁。
一喜一悲,悲欣交集,人生常态。
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冲着红学泰斗的学术研究而缅怀冯老,又有多少人是因为《红楼梦》本尊在追念这位文化老人。
《红楼梦》和红学,似是而非,似非而是,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白璧有瑕,一个身居天上受人仰望,一个流落人间备受争议,这俩是一回事吗?
红学很热,首先是因为太多中国人有红楼梦情结。
1974年,只能阅读《毛选》和鲁迅著作的中国读者欣喜地发现,书店里又出现了《红楼梦》,《红楼梦》首先解禁让众多文学爱好者欣喜若狂,购买《红楼梦》的读者排成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虽然给删了5万字,但这是是文革期间唯一可以读到的古典小说,如果不算上供批判投降派的《水浒》的话。
▲冯其庸
《红楼梦》的文学成就这样和时代的记忆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其中混杂着特殊时代的病态知识饥渴。
然后是87版央视《红楼梦》的巨大成功,和86版《西游记》一样,很多读者对《红楼梦》的印象是电视剧的印象,而并非小说文本的印象,虽然87版《红楼梦》态度严肃,但与小说仍有多处差异,最重要的,就是改变了所谓高鹗续书中各人物的结局。
比如贾宝玉没有出家,而是成为了乞丐,这一处理在李少红版《红楼梦》中又给推翻。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主要是87版《红楼梦》作为年度大戏,剧组不敢掉以轻心,请来红学家组成顾问团为剧本把关。
其中不仅有红学研究大家周汝昌,还有著名作家沈从文和曹禺,以及阿城的父亲钟惦婓。
红学是一把双刃剑,虽然这次87版《红楼梦》的改编整体上来说相当成功,但因为过于强调现实主义的意识形态准则,而刻意弱化了《红楼梦》原著中神话的一面。
要知道,《红楼梦》的真名是“石头记”,1791年有活字排印本出现,书名才改题为《红楼梦》,女娲补天,是《石头记》故事的缘起和根基,其中牵涉到作者对佛道两家的神学思考。
简单来说,“贾”宝玉与太虚幻境处处在说人生的虚幻,同时,和《西游记》中从石头中蹦出来的孙悟空对女色的绝缘一样,石头,代表了对情欲的拒绝——由色入空的无情。
▲央视87版《红楼梦》剧照
还有后四十回的问题,在相当多红学家眼中,对于高鹗续书那就是满脸嫌弃,必欲推翻而后快。
而林语堂的评价和红学家们大相径庭,在《平心论高鹗》等文中,他强调:《红楼梦》后四十回不可能是高鹗所续,而是他在曹雪芹残稿的基础上修补而成。
高鹗后四十回真有那么不堪吗?自《红楼梦》问世以来,续书不断,包括刘心武,有哪一本能真正续上前八十回的巅峰辉煌?却往往成为茶余笑谈已经说明了问题:对后四十回还是应该不带偏见的客观评价。
红学家试图从脂砚斋的评点中找出蛛丝马迹来推翻高鹗的狗尾续貂,不想又成为新的负担,成为各家争论不休的导火索。
红学界山头林立,冯其庸先生和周汝昌先生两位红学领军人物,就老死不相往来。
孟大明白在《87版红楼梦三十年(上):当年它差点被禁播》一文中写:
“红学界主流分为两派,周汝昌和冯其庸,二人是不能在一个画面里共存的。作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所长的冯其庸,提出顾问人选要由他同意,于是剧组选择了周派。”
▲周汝昌
大的问题研究完了,各种偏门就应运而生,作者新说层出不穷,曹雪芹到底有没有这号人还没考证明白,红学家们带着洪升、冒辟疆、曹硕、吴梅村、明末三太子、郑克爽迫不及待要来逼宫。
还有夜宴群钗如何排座?贾宝玉和林黛玉是否有过性行为?曹雪芹是胖是瘦,是否裸葬?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各位红学大佬争得头破血流,这似乎就有点浪费各大研究机构的课题经费了。
而当红学界外的刘心武登上百家讲坛时,红学家们如被抢了饭碗似的群起而攻之,吃相不免太难看。
既然有红学,有没有研究《三国演义》的“三学”、研究《西游记》的“西学”、研究《水浒传》的“水学”呢?我好像没有听说过。
何故厚此薄彼?红学与鲁学作为显学之所以蔚为大观,当然有意识形态方面的原因,通过以“学”来命名,就使得这一学科具有了高人一等的地位。
其结果当然使红学研究一家独大热闹非凡,各种红学著作如汗牛充栋,当然不乏真知灼见,而滥竽充数之作自然也不少。
最重要的,红学热催生了一条产业链:《红楼梦》和各种红学研究,每年要印刷几百万本,红楼景点,胡适考证的曹雪芹景点,每年接待游客数千万,已形成一个巨大的产业链。
所以红学在今天的意义,我以为不是要不要继续做大做强的问题,而是如何打破寡头的问题。
让被红学压制的“三学”、“西学”、“水学”以及其它古典文学能够得到更多的关注,让红学回归文学的常态,这才是冯其庸先生去世后红学要走的方向。
河西
作家、媒体人
最近更新
做最好的综合性思想平台
公众号ID:bingchuansx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