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杜艳 上海报道
湖州，环太湖之畔，素有“丝绸之府、鱼米之乡、文物之邦”之美称。
而今，这座富庶而安静的城市因为一桩巨额个人存单质押贷款案而搅动不安，此案的涉及金额与恶劣性质刷新了浙江省金融案件的历史记录。
中国银行湖州市凤凰分理处成为此案侦破的焦点。7月9日，3名犯罪嫌疑人石岚、朱剑、杨自音已被湖州市检察院批准逮捕。
中间人高息揽储
2001年年底，一个叫做石岚的上海男人走进了中行湖州市分行凤凰分理处的大门。他的身份是安徽省芜湖市天润投资担保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这位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从此左右了凤凰分理处的命运。
是年，石岚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中行湖州凤凰分理处的信贷员朱剑。石岚提出了贷款的要求，而朱剑则希望从石岚处拉到一些存款。两人一拍即合。
2002年3月，石岚拉到了第一笔定期存款，价值700万元，系温州人周某所有。该笔约定为1年期的定期存款，双方协议在定期内不能动用，并以12%的利率计算，利息共计84万元。周在温州即预先得到了其中的10万元作定金。
3月15日，石岚、周某等人在中行湖州凤凰分理处为周某在柜台办理了定期一本通开户手续，周某当即转入定期存款700万元。朱剑对凤凰分理处主任杨自音谎称，石岚是他的“表哥”，周某是他的“表嫂”。
700万元存款手续办妥后，朱剑当天回到分理处，以周某委托为名要办一张关联借记卡。按照银行规定，关联借记卡须要本人亲自办理，但在巨额存款面前，银行丧失了原则。朱剑使用石岚提供的周某定期一本通密码，申请办理了中行长城多功能借记卡，此后该多功能借记卡和密码一直由朱剑持有。对此，周某声称一无所知。
高息像是一株罂粟花，初尝“甘醴”的周某从此欲罢不能。2003年3月下旬，周某再次存入一本通账户800万元定期一年存款。并因此得到石岚支付的银行利息之外的“利息差”56万元。
2003年3月，周某将另一温州人徐某介绍给石岚。石岚告诉徐某，到中行湖州市分行存款，除正常存款利息外还有5%的利息差，且在存款后即可得到。徐某被深深打动，答应了石岚的要求。
同年3月20日，徐某在中行湖州凤凰分理处办理了定期一本通账户。当天，朱剑再次以受委托为名，到分理处办理了关联借记卡自己持有。一段时间后，徐某在温州存入湖州账户18万美金并当即得到石岚支付的7万多元“利息差”。两个月后，徐某又存入30万美元，石岚支付了12万多元“利息差”。
截至2004年5月31日案发时，在5%～8%的利息差的诱惑下，周某在中行湖州凤凰分理处有存款2000万元，徐某有外汇存款30万美元、人民币存款1000万元。初步查实，涉案存款余额外币30万美元，人民币3000万元。
内外勾结骗贷屡得逞
在高息揽储的背后，一场疯狂的骗贷恶剧正在石岚的导演下进行。至2004年5月31日案发时止，贷款余额尚有2599万元。
在周某第一次存入银行定期存款700万元后，朱剑当天就以周某的名义办理存单质押贷款104万元，此后又分为多笔总共取得自助贷款630万元。该款全部转入了石岚的借记卡上。
如法炮制，朱剑在周某2003年3月存入800万元定期存款后，再次使用其关联借记卡办理了720万元贷款，该款同样转入石岚的账户。
一年后，石岚及时归还了本息，并由朱剑办理了手续，周某账上的700万元存款也在温州顺利取出。同步进行的是，在徐某第一笔定期存款18万美元到账后，朱剑即以徐的名义贷款150万元，转入石岚的借记卡账下。半年到期后，该笔贷款由朱剑办理了还贷手续。
据公安部门统计，2002年3月～2003年末，朱剑共代周某签名办理自助贷款126笔，计3105万元，这些贷款均能按时还款，因此该分理处认为此客户信誉良好。
而2003年5月17日，徐某在温州存入湖州一本通账户30万美元后，朱剑持借记卡贷款220万元划到石岚账户，但是此笔自助贷款的本息至今还未归还。这也拉开了此后总额达2600万元贷款至今未能归还的序幕。
逐渐暴露的风险隐忧并没有得到银行足够的重视，而朱剑在存款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屡屡代办贷款成功。
根据中行的《多功能借记卡操作细则》规定，只要存款人与中行某分支机构签订了多功能借记卡自助质押贷款协议书，则该机构就可以直接开通操作系统内的“需要贷款”功能，贷款凭借记卡和密码，不须身份证，在全省所有柜台及ATM机都可办理贷款，直接办理单笔20万元以下贷款，无须上级部门授权，且对单户贷款笔数和余额无控制。该操作办法在强调便捷客户、高效服务的同时，放松了对贷款审核和贷款余额的管理，给朱剑等人以可乘之机。
而中行《多功能借记卡操作细则》要求，存款人申请办理自助质押贷款业务，须与中行签订多功能借记卡自助质押贷款协议书。但是，凤凰分理处在未与存款人签订开办自助小额质押贷款协议书的情况下，由本行员工办理开通手续并代为办理，竟在屡次操作中从未引起内部员工的注意。
朱剑，这个有着大学文凭的信贷员，因为交际面广、朋友多、拉入的存款多，被凤凰分理处视为“能人”、“功臣”，并对其信任有加。
分理处主任“下水”
在一次次行动得逞后，石岚等人开始变本加厉。
从今年3月开始，在石岚的操纵下，周某和徐某存款账户上的金额突然增加到人民币3000万、美元30万，且当天存款当天贷款，有时一天发生40多笔贷款。但是，对此异常情况相关监督部门依然没有察觉。
在与湖州中行分理处接触的过程中，石岚一直打着准备投资兴建“芜湖国际商贸大厦”的幌子，声称一旦建成，有足够的能力归还以周某、徐某名义所贷的款。但实际上，据湖州警方透露，芜湖国际商贸大厦的竞标仅报名押金就需要6000多万元，对于注册资金仅500万元的芜湖市天润投资担保有限公司来说，拿到这个项目好比“天方夜谭”。
“其实，石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能骗到何时算何时。主要是方便自己挥霍，也有部分用于其他投资。”一位熟知案情的警官说。
但石岚的算盘并没有一直如意地进行下去，一次小意外让他差点翻船。
今年3月3日，周某与前两次一样，在定期一本通账户又存入1000万元一年期存款，石岚立马将60万元“利息差”打到周某的存折上。当天，凤凰分理处向中行湖州市分行提出900万元存单质押自助贷款申请。接到请示后，中行湖州市分行要求存款人到现场亲自办理贷款手续，并派零售部副主任到该分理处监督办理。
中午，朱剑到凤凰分理处办理自助贷款，该分理处主任杨自音告诉他，湖州市分行要求周某本人办理。二人紧急协商后，杨自音提议，叫其妹冒充周某办理。
在办完自助贷款业务后，按事先商量，朱剑和杨自音妹妹到朱剑停在门口的汽车上等。分行检查的人员问杨自音，车上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周某，杨自音说是的，分行来人又问刚才的自助贷款有没有核对过本人身份证，分理处的业务员竟谎说核对过的。
一场虚惊后，本该发现的漏洞再次蒙混过关。
今年4月9日，应石岚要求，周某再存入1000万元，这次的“利息差”涨到了8%。朱剑和杨自音再次让杨自音的妹妹冒充周某，办理了900万元的自助贷款。
同期，分别于3月4日和5月22日，徐某存进400万元和600万元，朱剑和杨自音安排了另一不知情的人冒充徐某办理了自助贷款360万元。
上述3笔自助贷款共计2160万元本息至今尚未归还。
案中再有连环案
其实，存款人当天存入1000万元、当天贷款900万元的行为十分可疑，因为谁也不乐意倒贴利息。但是，在“完成存贷款指标”的诱惑下，银行的事后监督成为一个过场，本该发现的漏洞却是在另一宗案件的牵连下才有了揭开的可能。
5月24日，由于中间人石岚在农业银行象山县(宁波市境内)支行涉嫌非法变造大额存单诈骗行为，被象山公安局拘捕。在讯问的过程中，牵出了中行湖州市分行的巨额诈骗案，后经磋商后，石岚移交湖州市公安局继续讯问。
而石岚象山被捕后，存款人周某5月24日打电话给中行凤凰分理处杨自音，反映石岚已被公安机关拘留，并询问自己在凤凰分理处的存款为何被冻结。
杨自音回答说，你丈夫石岚贷了这么多款，存单质押当然要被冻结了。周某说自己从来没有贷过款，石岚也不是她的丈夫，声称要向公安报案。
为掩盖问题，凤凰分理处根据存款人周某的要求出具了2000万元的存款证明，由朱剑前往温州送交周某。
5月27日，朱剑分别在中行湖州爱山分理处办理自助贷款130万元、市陌分理处办理自助贷款90万元。其中200万元打到了周某的账上，20万元转入徐某账上。
由于凤凰分理处未及时上报案情，延误破案时机，导致石岚账户上的剩余资金在此期间被全额转移，损失进一步扩大。
然而玩火终将自焚。
迄今，石岚、朱剑、杨自音等三名犯罪嫌疑人已经捉捕归案，案情正在进一步审理中。目前，公安机关暂时冻结了周、徐二人的存款账户，存款人仅承认了从石岚处获得高息并愿意退回，但若不能获得其互相勾结诈骗的证据，中行将可能承担全部的2600万元损失。
所有这些背后，原罪无法开脱——银行业务片面注重数量而轻质量的问题已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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