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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发现骗局的股民胡赣成，至今提及此事仍心绪难平。 |
福泰公司在此营业部六楼的工作室已人去室空 |
记者吴传震 实习生吴新生
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江西南昌的200多位股民一直都误以为自己出入在真实的股市上。这一梦境的缔造者是胡氏兄弟，他们以高额融资为诱惑，名为合作投资，实为吸纳资金以为自用。上亿元资金为何轻易流入其手？这一骗局又是如何被揭穿的呢？
“假的，假的，一切全是假的。”2004年8月2日，57岁的南昌人胡赣成回顾自己三年来的炒股经历时，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这一天，这位最早发现江西福泰投资顾问公司(以下简称“福泰公司”)骗局的股民终于等到了南昌市东湖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的一刻。
在南昌还有200多位股民与胡赣成经历类似，他们来自社会各个阶层，有大学的讲师、政府机关的处长、农村的小老板和平头百姓。由于与福泰公司合作炒股，这些人的生活都经历一个大倒退，数年前的富贵风光沦为今日的倾家荡产，并演绎出一个个悲惨的故事。
这并非几年来中国股市由牛转熊的结果，因为这200多位股民的资金并没有出入在真实的股市上，而是被福泰公司的神秘幕后人———胡氏兄弟握在手中。
胡氏兄弟的诱饵是，如果你投入10万元，福泰公司可为你融资23万元，也就是说，你可以用10万元炒33万元的股票，但每日须缴纳融资额千分之六的利息。
与当年兰州案的主犯相比，福泰公司更为隐蔽，它先后在六家证券公司设立经纪人工作间，盗用证券公司的名义欺诈股民。
这场骗局在南昌持续六年之久，所涉资金达亿元之多。但凡事就怕认真，曾是江西省政府司机的胡赣成就是这样一个认真的人，在欠债近十万元、住房抵押给银行还债之后，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寻找真相。结果，这一真相令他大吃一惊。
胡氏兄弟
胡氏兄弟为南昌人，老大叫胡敏智，老二叫胡敏。
胡敏智是福泰公司的幕后老板，今年40岁，江西大学毕业，早年搞过工程、在股市上也栽过跟头。1997年时就职于君安证券公司。据见过他的人介绍，他个头高高，头脑灵活，不像坏人。
福泰公司是否一开始就蓄谋不轨，无人知晓，但仅从工商注册资料来看，这个公司就大有问题。
该公司于1998年8月在江西省工商局注册，注册资金100万，股东为胡敏智，占股15％，黄承辉占股25％，福建莆田经贸发展有限公司占股60％。胡敏智是法定代表人，经营范围为企业投资、营销、咨询和信息服务。
根据资料看，该公司股权人黄承辉的身份证号并不存在。而胡赣成调查发现，当时公司的出资汇票也没有入到福泰公司的账户上。
福泰公司的业务主要有两方面，一是中介服务，和各证券公司达成协议，由福泰公司帮助证券公司拉客户；另一个就是吸收胡赣成这样的股民，和他们合作投资股票。
公司成立后不久，福泰公司就用该公司员工的名义在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华夏证券江西第三营业部、南方证券南昌叠山路营业部、世纪证券南昌中心营业部、江南证券南昌营业部开设了户头。
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和江南证券南昌营业部给福泰公司的员工提供了经纪人工作室，这些工作室使股民误认为福泰公司就是这些证券公司。
胡敏智的弟弟胡敏负责福泰公司在江南证券南昌营业部设立的经纪人工作室，掌管胡敏、陈贵霞(福泰公司财务人员)和陈秋萍三人以个人名义实为福泰公司设立的账户。江南证券南昌营业部位于南昌市中心八一广场，人气最旺。
为了开展工作，福泰公司在南昌本地招收了一批工作人员，大多是20多岁的女孩子，饶婉、李珊等人相继进入，经过胡敏智的“点拨”之后，成为福泰公司的“炒股指导”。公司员工最多时有27人。
像饶婉这样的“炒股指导”，主要工作就是拉客户。他们通常以各家证券公司经纪人的身份出现，口若悬河地向股民允诺种种好处：大户室、免费中餐、专家指导等等，令股民们怦然心动。
当他们接着表示，股民只需要投入10万元，他们所代表的证券公司可以融资23万元给股民时，这一合作变得特别有吸引力。
但他们并不是真正将股民拉到各家证券公司去，而是拉到福泰公司在各家证券公司设立的经纪人工作室去。以证券公司为幌子，让股民的钱进入福泰公司在各家证券公司设立的账户。
胡赣成就是这样成为与福泰公司合作的股民之一。
一个股民的较真
胡赣成曾在1998年开始涉足股市，小有积累。但在1999年，海南赛格证券停业整顿，一直在赛格证券南昌营业部炒股的胡赣成失去了根据地。
当年6月中旬，一时还没找到根据地的他遇到自称是联合证券的股票经纪人的饶婉。她游说胡赣成去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炒股。
去了之后，胡赣成被告知至少需要自有资金10万元，才能参加融资计划，而当时他手中的资金只有4万块，不能参加融资计划。
2001年，胡赣成的妻子熊花娇从广东带了17万回南昌。
有了资金之后，胡赣成以为好日子来了。2001年10月初，胡赣成和饶婉签订了合作协议书。主要条款有：双方合作投资股票，借钱方自愿将自由资金划转到出资方指定的股东账户；胡赣成投入自有资金后，福泰公司再帮忙融资给胡赣成，融资额是胡赣成资金额的2.3倍，每日并收取千分之六的利息；为保障出资方不受损失，双方约定：借钱方自有资金÷双方合作投资股票市值×100％＝15％时，出资方可以要求借钱方平仓。
签协议时，当时协议书上的甲方是空白，饶婉依然以联合证券经纪人的身份出现，胡赣成也以为是和联合证券签订了合作协议书，他并没想到这份模糊的协议书里中已留下了伏笔。
签了协议之后，胡赣成将手中的两只股票共14万多元质押给福泰公司，其后股票被抛出，饶婉和福泰公司财务人员陈贵霞将现金取走，注入联合证券234号账户，这是福泰公司员工杨素琼在联合证券设立的个人账户。
双方的合作就此展开。
一开始时，由于考虑到利息的因素，胡赣成比较小心，他在福泰公司的账户上还赚了钱，但这仅仅是纸上富贵。尝了甜头的他，并没有罢手。
此时，福泰公司的炒股专家们就开始对胡赣成进行了“指导”。但在指导之下，胡赣成所买的股票行情却越走越低。
2002年1月，为了不低于15％的风险值，避免被平仓，胡赣成又追加了9000元。2003年1月，同样原因，胡赣成一次追加了9.7万元给饶婉。这笔钱被饶婉转入江南证券工商银行账户。几个回合下来，股票行情并不见好转。
到2003年6月，胡赣成迫不得已决定平仓。他从福泰公司领了20500元回来，此时，他总共亏损23万元，其中付给福泰公司的利息就有7万多，房子也被抵押。
回家之后，老婆说活不了了，想跳楼。但胡赣成不甘心，想起当初签订协议的时候，福泰公司要求不提供股票交割单给他，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问题？他决心去查个明白。
艰苦的交锋
2003年6月27日，胡赣成来到福泰公司的办公地点———银源大厦，找到老总胡敏智，要求提供这么多年的股票交割单，如果没有，要说清楚。胡敏智表示，协议上没有，就肯定不会给。一个星期之后，他要求胡敏智补偿他5万元，但被拒绝。
7月，胡赣成来到南昌市公安局经济侦查支队，反映福泰公司的情况，经济侦查支队表示，已经有很多市民报案。与此同时，胡赣成也向国家证监会举报福泰公司的情况。
2003年8月，南昌市公安局领导在证监会转来的上访材料上批示调查，南昌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员9月份作了调查汇报，查清了福泰公司和证券公司之间的关系，但态度是“不包庇，不立案”。
在被公安局传讯24小时之后，胡敏智向胡赣成提出私了，胡赣成要求10万，再次被胡敏智拒绝。
但之后，公安局下达了不立案通知书。胡赣成开始找公安局长，从8月到10月，连续五个局长接待日，胡赣成都去找局长，每次都批示调查，但依然没有结果。
胡赣成不甘心，他要为他的损失坚持到底。他又找到了江西省公安厅经济侦查总队。
9月25日，江西省公安厅经济侦查总队给胡赣成下达了不立案通知书。凭此通知书，胡赣成就可以到法院入禀公堂，状告福泰投资公司，打民事官司。
9月27日，胡赣成和另外四名股民杨桦、胡玲玲、刘伟、张东生等人向南昌市东湖区人民法院起诉，将福泰投资公司、联合证券以及饶婉一干人等告上法庭。
但在随后的证据交换之后，胡赣成发现事情比他原先的判断还复杂。2004年3月18日，他陪同法院人员去调查联合证券234账户的交易时，发现了根本的问题。
当时去联合证券打印记录时，发现这个账户的交易特别大，花了两个多小时，才将170多页的交易记录输出来。
对照这个账户的交易记录，胡赣成等人记录在损益单的交易和它完全不同，胡赣成曾经多次要求买卖的北大科技(600878)，在交易记录上根本反映不出来。
此时，胡赣成才明白，福泰投资公司压根就没有替他们买卖股票，协议书上注明不提供股票的交割单，因为根本没有交易。
而从福泰公司内部传来的消息，印证了这种判断。福泰公司设在联合证券苏圃路营业部的交易电话只有一部，是一台卡式电话，由一名下单员专门管理，每天下单不是下到交易所去，而是下单到福泰公司去，福泰公司的内部人员再根据下的单，用内部电脑将每个客户的资金损益表做出来，第二天交给客户签字。
但事实上，福泰公司在各证券营业部的账户并不是没有进行股票交易。
在福泰公司于各家证券营业部开设的几个账户上，总金额相加共有1.47亿元。从1998年开始，在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设立的234账户上，每个交易日都有股票交易，其中进入账户资金有2100多万，流出资金有2300多万，福泰公司通过炒股赚了250多万元。但是这些股票都是福泰公司自己选择操作的，而没有按照胡赣成等股民的要求，一起合作投资股票。
胡赣成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炒股根据地不在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而是在福泰公司内部电脑里面。这几年，自以为在股市浮浮沉沉的他原来只是一个局外人，当初的喜怒哀乐都不过是个人感情的无用功。年近花甲的他，有种光阴虚度的感觉。
股民纷纷现身
胡赣成等人的活动引起了南昌地方媒体的关注。2004年5月，当地的《江南都市报》刊登了反映福泰公司问题的文章，其后公布了热线电话。胡赣成等人的队伍开始壮大起来。到2004年7月，已经有200多位股民反映上当受骗。
在2003年9月，胡赣成等五人去南昌市东湖区法院告状时，大部分股民认为自己受到福泰公司欺诈，应该属于刑事案件，而不是民事案件，对民事案件不太乐观。
今年8月2日，南昌市东湖区人民法院红谷滩法庭，审理了股民杨桦状告福泰公司及其工作人员李珊等人和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的官司。当天上午，有近20名股民前往法庭，听取庭审过程，而福泰公司的涉案人员并没有出庭，仅由律师代表。
自问题暴露之后，福泰公司设在联合证券六楼的工作室也于2003年7月搬出。而过了8月之后，以往一直有工作人员留守的银源大厦中福泰公司办公室也已经人去楼空，但由于涉案，虽然基本上不营业，福泰公司依然存在。
对于福泰公司将欺诈股民的钱转移到哪里去了，目前仍无法获知。但据胡赣成表示，2003年10月，福泰公司的主管财务的李珊向其表示，由于市面不好，福泰公司打算不炒股票，改做房地产，并已将一笔2000万的款项汇往外地。
对于福泰公司的行为，证券公司们表示并不知情。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的客户经理认为，胡赣成等股民上当受骗只不过是在联合证券南昌营业部里“摔了一跤”，与他们没有关系；江南证券南昌营业部的客户总监熊丹也认为，福泰公司的胡敏只是在帮助江南证券拉客户。
此事已引起证监会江西监管局和南昌市政府的重视。证监会江西监管局局长徐叔衡表示已经将此“敏感话题”汇报给证监会。南昌市政府也派金融处调查此事。胡赣成近一年的奔波，终于起了效果。
出乎胡赣成等200多人意料的是，他们遭遇的是股市中最险恶的勾当，圈内行话叫“对赌”，福泰公司的行为叫“私设盘房”，只要发生“对赌”，股民必然是“七亏二平一赢”，如果再有“炒股指导”的话，股民肯定全部亏损。这是各国证券主管机构都严厉打击的恶性行为。
去年在深圳也发生过类似情况，深圳的警方在接到举报后，直接将相关人员抓获。“它与证券市场的成熟程度无关，是犯罪。”一位业内人士评价说。
